返回第58章 柳·医馆救小椿(1 / 1)不沸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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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姐姐成婚了,日子也变得很不同,细细一品,又似乎没什么不同——她不在京都的那几年,端王殿下不在京都的那几年,我也仍是如旧读书,如旧习医,如旧毫无指望地等着什么。

沈舅父在合卺宴前就因勋功升了司马,号顺义大将军,领北衙禁军拱卫京师。晔帝给北疆增配兵马,分批返边,沈四表哥得允,便多留了些时日,来喝烛姐姐的喜酒。听说东宫和李家这回也给足了端亲王脸面,太子陆昭成携妃亲临酒宴,御史大夫李琰备下厚礼,在席间与柳太傅谈笑风生,百官相庆,其乐融融。

我的一点不如意如滴水入海,淹在这万事美满里,原也算不得什么。可太子妃说的话,却似风平浪静之上的一点涟漪,教我捉摸不透,更无从深想。

滴水难测风云突变,若是风云欲变,滴水又能奈惊涛何?

不曾想惊涛骇浪未至,我身边却生了件小波澜。

元丰二十三年,京都,济世堂。

我送走一位看完诊的妇人,在门口掐指想了须臾,差不多该是烛姐姐归宁的日子了。转身欲回堂内时,忽瞥见不远处有位医馆里呼引病者的杂役在呵斥一个孩童。

那孩童衣衫褴褛,匍伏在地上,死死拽着他的衣角低声哀求,想来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身上没有银钱,又亟需看病。我便立时走上前去叫住那杂役,对他道:“平时先生们竟是这样教你的?怎生能待一个孩子如此?”

杂役对我还算尊敬,低着头辩解:“柳先生您有所不知,我先问了这小孩儿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来看病怎么没爹娘带着。他却只是摇头胡言乱语,问的一概不答,上来就念着白先生的名字,说什么‘快跟他走,晚了就不成了’,他说得不明不白,我也是一时着急,才喝了几句……”

那男童见了我,立刻双臂撑地,几乎是半爬着艰难地挪过来,抓住我的裙边,口中仍含混不清说着:“白、白先生……快……”

我忙蹲**来扶起他,问他是不是要寻白先生去别处给人看病,在哪里,是他什么人。

男童面有菜色,口唇干裂,浑身沾满尘灰,似乎饿了多日,神志也有些不清。他闻言不住点头,颤巍巍抬起一只手,指向长街远处,几不可闻道:“快……白先生……疫……疫病……”

最后几字声若细蚊,我辨清后心下大惊,正欲再细问“疫病”一事。不料他遽然大咳,口中污血涌出,而后连咳带呕,吐了一大摊腥臭秽物,间杂或暗红或鲜红的血块,就这般昏厥在我怀中。

顾不得满身脏污,我一面为他清理口中秽物,一面叫那杂役立即将白先生请来。杂役见这幕早已大骇,惊忧之下听我吩咐入堂去寻先生,不忘朝堂内高呼:“快来帮柳姑娘!”

几个在门口忙活的伙计登时奔将而至,我蓦地大喊:“别过来!这孩子身上许染了疫病,叫白先生也千万当心!”

他们脸色大变,驱散了周遭人群,小心清出一方空地,避着我和那孩童。待到白先生匆匆赶来,我已将那孩子移至身侧,替他诊了一脉,但觉脉象虚浮。这也并不奇怪,他这副模样,极可能水米未进已有多日,奇的是这般呕血不止,且色有暗红,似是积症,脉中却未现大凶之象。

我面有难色地朝先生摇摇头,先生见此情状走上前来,不发一语,先跪**探了探那孩子的鼻息,转即也摸上了脉门。不过片刻他脸色微变,仔细察看了一番那孩童的手足体面,紧接着在他颅顶百会、腿间隐白、臂上孔最下了几针,又喂他服下两颗避毒丹。

我心下不解为何要用避毒丹,还未问出口,就被先生催着赶快去好好清洗一番,换身干净衣衫。仆役们也听他吩咐,找来了个竹木架,给那孩童裹上干净布袍,小心抬去后院客房安顿。

清理好这满身污秽,我便急忙跑到客房中,却见先生喂过了男童汤药,正手持一枚粗长银针,扎在他左掌指尖,挤出几滴乌红的血来。那血滴入了水碗便氤氲散开,化作几缕薄红,浅浅淡淡、将散未散时,满碗的水却陡然变成深红近紫之色。

先生望着那碗水面色凝重,若有所思,连我走到了近旁亦无所觉察,我轻唤了他一声,问道:“您这是在?”

他转而问我:“小柳,是这孩子说他自己染了瘟疫?”

我摇头答:“那倒不曾,只是他口中提到‘疫病’,许是为此求医而来,又忽地咳呕昏晕,我便叫众人都谨慎些。恕小柳愚钝,他病征虽重,脉象却不危急,是不是疫病,我尚看不出个究竟。”

“你做的对,还是谨慎些为好。”先生沉着嗓子,“不过这孩子的确不大像身染瘟疫,倒像是中了毒。”

我连忙追问,先生端起那碗深红的水,开了口:“记得‘红鸢’吧?”

红鸢是种野草,不大易活,无法移栽培植,多长在京畿一带的山野间。有些药性,却也有些毒性,更易影响其他药草的效用,故而除了一些鲜见的生僻方子,通常是不会被拿去入药的。前些年杜鹃岭遇蛇时先生曾拿它给郑元止血,也是情急之下才出此策。

“它本通体碧绿,无花无果,之所以叫红鸢,是因为揉碎了泡在草木灰水里,便染得嫣红一片。”先生又道。

我觑着那碗水:“难道……难道他的血中含着……”

心中却愈加困惑——据我所知,红鸢毒性浅,尚不致害人至此。先生又是如何想到他的病征会与这野草有关呢?莫不是我学医实在不精?

“血中含着红鸢不假,可到底有没有疫病,又或者有没有中毒?这孩子来寻我做什么?还须等到他醒了再问。”先生放下那水碗,“小柳,这两天叫人小心照顾,多抱几床被子来吧,兴许再过不久……他身上就要发冷盗汗了……”

我应了一声,他站起身来,盯着床边那双几乎磨穿了底的破烂草鞋,叹道:“不知这孩子从哪里来,想必跋涉了一番,都捱到此地了,可定要撑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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