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经息族挖修,筑出一条石铺的小径,不算特别难行。可绕来绕去,攀过一座高高的山峰,季子还是有些吃力。夫差贴心地拉着她的手,给予一些助力。清溪顺流,葱茏苍碧,清晨弥漫的云雾,像是依依不舍,仍徘徊在群山之间。
夫差见季子娇喘吁吁,心疼不已,指着路旁的石头道:“坐下歇会儿吧。”
“马上就要攀顶,翻过山就到了。”季子急欲见桃林,要一鼓作气登顶。季子倔强起来,夫差也劝不听,遂放缓脚步,慢慢地往上爬。
终于,二人攀上山顶。站在峰峦之上,俯瞰下方,漫山遍野皆是粉红。几座低矮的山丘,全被盛开的桃树所覆。一团团、一簇族......密密实实、深深浅浅的粉艳。季子所站的山峰,晴空碧野,而视线之前,尽是震憾的娇粉!
“哇......”季子不由地惊叹,“太美了!从未见过这么美的桃花!”
“是啊,屈夫人所种的桃林也算是规模大了,与这儿相比,直是小巫见大巫啊。”夫差亦被眼前的美景震憾到。
季子欢呼雀跃,奔向那绚丽娇艳的桃花。
“小心脚下。”夫差望着她欢悦的背影急忙叮嘱。
桃花,淡淡的明粉,娇得摄人心魄。朵朵凝致的柔,化为盈盈的美。风轻轻摇动,落下瓣瓣情,留下片片意。轻转盈动,惊起一阵细香。衣袖拂过,丝丝多情传遍心坎。季子站在蕊蕊粉嫩的桃树下,笑得那么明媚,似一颗明珠,闪耀光芒。她的笑,成万千风情,一一流转。
季子融入片片娇粉之间,神采飞扬。玩得累了,夫差脱下外裳,铺在落满厚厚一层桃花的地面。躺在亮泽轻滑的锦裳里,能感觉到松软柔沁的桃花瓣。季子遥望澄碧清澈的苍穹,那湛蓝深遂的天空,亦似铺了一层娇艳欲滴的颜色。季子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愉悦与舒畅,不知不觉,季子在桃树睡着了。朵朵娇美的桃花,轻轻坠下,落在她的额前、发丝与锦裳上。夫差凝望着甜睡如婴儿的季子,心情也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平和。只要她在身边,无论他遇到什么难题,总能很快地加以平复。
突然,夫差听到一阵十分轻微的击剑声,眉心一动,站起来走到一座高处的桃山眺望。隔着三座桃林,叔雍正在舞剑,谨慎如他,无论夫差到哪儿,他都会先一步探查,确保没有刺客出现。除了叔雍,夫差知道还有一个人一直躲在暗入悄悄观望,那就是息潇儿,她瞧见他们往桃林去,看到季子又是一身男装,情不自禁地悄悄跟随。见到他们在风中并立,诚然是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息潇儿黯然神伤,她明白那站在灼灼桃花下的英俊公子是女子,可就是忘不了,茶舍前那个神采轩雅的身影,久久不能忘怀!
息潇儿偷望桃林,这对佳人情意绻绻,无比向她彰示他们的深厚情意。息潇儿暗暗叹息,木然地退了回来,悄无声息地返回息庄。夫差望着息潇儿默默远去的背影,大概断定她能面对了。
桃花盛放,最是耀目,季子此趟不虚此景。花期短暂,几日后,这满目芳华,另有一番景色。待到风起,枝头上多了一支支清嫩的绿芽,告诉大家,这是春的痕迹。
声势浩大的阵仗一到邑长府衙,就惊动了及贡,他极为重视,亲自出面接待。自从井察子口中得知,太子在搜山中抓到一名外出打探消息的匪人,及贡十分高兴,他非常痛恨妖匪,声称他们为祸四方,闹得期思城的百姓人心惶惶。井察子告诉他,那人交待他们的一名头目被官府抓捕收监,掳走勾吾夫人,其目的想以此为要挟,救出同伙。太子命令他来查清楚到底哪位犯人是妖匪同伙,并将其作为营救夫人的筹码时,及贡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揣测。井察子问起监牢地点,及贡不敢怠慢,急忙引他们到官监。
井察子命狱卒搬来所有登记人犯的簿册,他们要逐一挨个核查。狱头勺度和卒夫将一卷卷简册从置放的案架上取下来。卷宗堆叠成小山,许多案卷积了厚厚一层灰尘,一翻动,屋内迅即飘散开细小灰白的尘末,呛得大家鼻喉发痒,忍不住打起了喷嚏。及贡急忙喝斥勺度,命人开窗通风散尘。窗一开,灰粉纷纷涌向了房外,井察子等人才稍稍好受些,开始翻查历年的宗卷。
这些卷宗详细记载着每一年、每一个犯人所犯之罪、所惩之律,及最后所判的刑责。“及贡大人,历年的所有案卷都在这里了吗?”井察子拍了拍手中卷册上的灰尘问。
“是的,自下官接掌府印后,所有的犯人登记造册,未遗漏过一人。”及贡回答道。
“不容易啊,战事混乱,大人还能将府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井察子称赞道。
“将军过誉!下官赴任之日就立下志愿,为官须勤谨恪礼,要对得起一邑之父母的重任。十几年来,殚精竭虑,丝毫不敢大意。可即便如此,凭下官一己之力,仍难以顾全,致使此厮等小吏惫懒懈怠,实乃下官失职之过。”及贡言之诚诚,对自己的疏忽大意深感痛心疾首。
“大人勤勉有目共睹,即使日理万机,亦难免会有所顾失。只是些清理洒扫的微末小事,无碍大人清明。”井察子若无其事地圆场。
“多谢井将军体谅。”紧接着,及贡责令狱首勺度每隔三日就要彻底清扫一次,务必让归置室保持整洁有序。勺度低声下气地承着及贡的喝斥,大气儿不敢出。
井察子未再多言,专心查阅一卷卷宗册。查了数卷,没有发现异常,余光瞟了及贡一眼,他神息如旧,无一丝惊慌。井察子沉思片刻,从最底下抽出一卷案册,竹简片两端发黑,麻线稀散,有几处已经断线,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了。井察子一打开,镇定沉稳的及贡突然现过一丝慌乱,虽然很快趋于平静,可到底逃不过警惕防范的井察子。井察子佯装粗略翻了翻,便随手搁于一旁。暗中观察的及贡,很明显变得放松。据夤、燮同倒是认真阅卷,可是从卷面上察不出任何不妥,三人将宗卷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阅个遍,却是一无所获。
及贡非常热情,直问有什么可以帮忙出力的地方?井察子想了想,提出到牢房看看,据那被逮得匪人交待,同伙头目的背上有一处拳头大的红色斑痕,是不是以此着手,查出匪人头目。及贡欣然允诺,并亲自陪同。到了监牢,勺度命令犯人解开囚衣,袒露后背。井察子对犯人一一进行侦辨,他们要么是鞭笞留下的疤痕,要么是粗活劳作中受得伤疤,没有发现匪人所描述的背带红班的犯人。井察子显得十分失望,恼怒地道:“匪人信口开河,真是岂有此理?回去禀明太子,非得好好教训一顿不可!”
及贡安慰井察子,“这些匪人奸滑可恶、为祸长久,有些手段也是意料之中,只是辛苦了三位将军,白跑一趟,浪费许多时间。”
“唉,无谓白跑不白跑。若能获悉勾吾夫人音讯,多跑几趟亦无妨。可惜,事情毫无所获,咱们也是一筹莫展啊!”据夤叹气道。
“殿下亲自率队,这么些天了,夫人还是没有音讯?”及贡关切地问。
“是啊,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小喽匪。你看,大家被他耍得忙了一上午。”井察子苦笑。
“这匪人的确狡猾!下官曾率衙役数次追捕,亦是一无所得,有些衙役被他们恐吓而得大病,说起来真是令人气愤!”对于抓匪的无奈,及贡深有体会。
“好了,大人政事繁忙,本将就不打扰了,告辞!”井察子跨上马,同及贡作别。
“三位将军慢走!”及贡恭敬地目送他们远去。待大家一走远,他立即返回牢房,仔细回忆,寻思井察子此行之目的。
“大人,案卷做得滴水不漏,绝对不会查出破绽。”勺度拍着胸脯保证。
“你懂什么?本官上任十几年,从来没有人到牢房来查案。”及贡训斥道。
“大人,井将军不是说了吗?那匪人就是个喽罗,瞎编胡造,蒙骗太子呢。”勺度低三下四地陪着笑。
“果真是喽匪胡说也就罢了,怕就怕太子得到了什么?籍此为借口,派人来一探虚实。”及贡紧皱着眉道,“你看这么大阵仗,简素将军的爱将都被遣过来当差。”
“这正说明什么他们真的抓到了喽匪。勾吾夫人是谁呀?她是太子疼在心尖儿上的人,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他得多着急啊?”勺度贴着及贡细细分析,“大人不是说,太子这些子都没在兵营,所有军务交由简素将军处理么?他要不是真着急,怎么可能放任不顾?”
“那日,本官去见太子,瞧他的神态,不像是装出来的。”及贡沉思着说。
“对啊,您想想。这么些天,一点眉目都没有。好不容易逮了个小喽匪,就算他说得是假话,能不用心对待吗?”勺度恭维道:“查案得由办案经验的人来查,您瞧太子派了谁?两个只知冲锋陷阵,一个只懂护人守院,这三个毫无历炼的愣头青,怎么可能敌得过大人的缜密周全?”
“瞧他们的样子,的确不像会办差的。”及贡仔细回忆三人的一举一动,生疏、无的放矢,不过是走个过场。可他生性谨慎,还是吩咐勺度:“将他转移到普通囚牢,记住,不要与其他犯人混居一处。”
“是。”
“本官要上山一趟,探一探情况是否如井察子所言。”及贡阴沉着脸道。
“大人!大人!”
一个急迅的声音突然传来,及贡忙转头查寻。狱牢前的街上,一位青衣家丁急奔而来,及贡驻足等待。不一会儿,家丁跑到跟前,“徊青,出什么事了?”及贡关切地问。
家丁徊青气喘吁吁地禀报:“回......回大人,方......方才有三位将军去了群卉绸坊!”
“群卉绸坊?”及贡大吃一惊,急忙问:“后来呢?”
“小......小人与徊免奉二爷的命令,盯守着群卉绸坊,就在刚......刚刚,三......三位军将带了一队人马带到群卉绸坊......”
“本官知道,他们是太子的侍卫将领,刚从府衙离开。”及贡不想听罗嗦废话,打断徊青的叨絮,“你就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
“他......他们一来就进正堂找掌柜,群卉绸坊的女掌柜您也清楚她的脾气,不好惹!一般人不敢动她。可这一次奇怪了,群卉绸坊的女掌柜乖乖配合,老老实实地跟着走了。免哥命小人回来禀报,说他跟上去瞧瞧动静。”这一次徊青说得还算顺利,一古脑儿地说了个透。
“到底是徊免聪明,办事牢靠,周全细致。不像你,传个话儿都絮絮叨叨。你与他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怎么就没一点他的机灵劲儿?”及贡没好气地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