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毓不甘心一再被威胁,可闪着寒光的青锋死死抵在娅娅脖颈,自己若不是听从命令,娅娅与息小姐皆性命堪忧,息毓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恨自己无能,不能护息小姐周全,致使她身陷囹圄。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刻,季子从庭院内跑出来,她看见娅娅浑身是血,吓得惊叫一声,急忙朝她奔去。
娅娅面色苍白,除了失血过多,更大的原因却是她不能维护潇儿姐姐的安虞而愧疚自责。“娅娅,你怎么样?”季子急切地问,她没见过沙场厮杀的场面,面对血染衣襟的娅娅,惊慌失措地掏出丝帕帮她包扎伤口。
井察子惊愕了!夫人怎会与这女匪相熟?还关切地询问她的伤势?方才在庭院内就维护那个出手狠辣的女匪首,这会儿又跑来救这姑娘,这些人到底是敌还是友?
娅娅不说话,她紧紧地拽着季子的手,死死地盯季子的眼睛!季子明白她担心的是什么,急忙告诉她:“息小姐没有危险,她只需要在房间里待上一段时间,等误会消除了,就会来见你。”
娅娅将信将疑!
季子只好立下保证:“潇潇小姐分毫无伤,此言若虚,任凭娅娅处置!”季子说得真诚,也亏得娅娅与她玩得不错,对她很是信任,见如此郑重承诺,便放心了。
旁边的廊道后有几个妇人躲在暗处悄悄观察动静,她们的家人就是庄丁其中之人,担忧庄子的安危,更担心男人们的性命!季子体察入微,明白她们的忧虑所在,立即站起身对息毓道:“大家折腾了半夜,你们不嫌累,不嫌晚。可吵醒孩子,吓着他们,不好安抚!方才领头的那位公子只是来寻我回府,并无恶意,他们也无意与大家为敌。”
息毓默不作声!
“你们不分情由掳我来庄为先,他们寻人而至,一场纠葛在所难免吧?”季子缓缓道,“我也不愿意看到今晚这样的场面,可既然发生了,总得要解决。这件事一时半会很难解释清楚,澄清需要时间。本公子独自一人在息庄待了数日,自是惶惑难安。息潇儿小姐就算微微受点委屈,不算过分吧?”
息毓默默地低下头,此事的确是他们理亏,是他们有错在先,怨不得人家。息毓深思熟虑了一会儿,抬起头,坚毅地望着季子:“季左公子,小姐此番行事确实鲁莽,让公子受惊!受些责罚是应当的,但是能不能别难为小姐?所有惩罚由息毓一人承担?”
息毓对息潇儿的忠诚与钟情,季子早就明了,可他切切实实道明,着实让人感叹。但愿息潇儿能接受甘于赴汤蹈火的息毓吧!“尽量。”季子简短地说。
“小姐有我照应,大家都安心回家吧!”息毓对庄丁们说。他在族人中声望颇高,由他发话,比井察子威吓管用。庄丁们拾起刀剑锄具,陆陆续续走了。躲在木廊后的妇人,终于放下心回家了。
“丛野,把娅娅抱到屋里去。”季子急促吩咐。
“是。”丛野见夫人一副男子装束,被人一口一声称为“公子”,不敢言破。依着她的话,赶紧将气息疲弱的娅娅抱起来。
娅娅见被刺伤自己的兵士抱在怀里,气不打一处,狠狠地拧了他一把。痛得丛野呲牙裂嘴,他小声警告:“别乱来啊?再掐将你扔畜圈里去!”
娅娅一想那脏兮兮、臭哄哄的畜圈,极爱干净的她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老老实实地蜷缩在丛野怀抱中。丛野见这小丫头一吓就乖,哑然失笑。同时,突然闻到了娅娅身上清甜的香气,怀中的她,柔软轻盈,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顿时袭上心间。心,扑腾扑腾急跳,脸上突然感到一阵火热热的辣烫!
“夫子!夫子!”季左引丛野到关押原夫子的院子,心急火燎地大喊:“娅娅受伤了,快救救她!”说着示意守在门口的叔雍退让一旁。叔雍见夫人出面,遂不再阻拦,打开房门让她们进去。
原夫子急速迎上前,着急地问:“伤到哪儿了?”
“她的肩膀被割开一道深口,流了很多血。”丛野如实相告。
娅娅活泼红润的脸,此时苍白无神,神思倦怠,显得极为疲乏。原夫子望着憔悴的娅娅,十分心疼,这个孩子从小模样长得俊俏,聪颖可爱,只是不能说话。可她在息庄却被大家呵护,一直以来没怎么吃过苦。突然之间,遭了这么大的罪,真是令人心酸。
“快!将她俯卧在榻上!”原夫子急忙招呼,野轻柔地将娅娅平放在床榻上,她的右肩膀上,血仍然在往外渗,情况不容乐观。这道口子划得很深,隐隐可见肩膀胛的骨骼。一向从容淡定的原夫子,细观之后亦不免失了神色,他赶紧对季子道:“季左公子,书院的憩斋有老朽的医诊箱,劳烦你辛苦一趟,取来给娅娅医治。”
“好说!好说!我这就去拿。”季子连忙应下。
“季左公子,您留在这儿,能帮忙照应着,医诊包的事就交给我。”息毓非常清楚,季左公子是惟一能替他们说话的人,担心他一走开,万一对方行不利之事,就没人替他们说情了。
“也好。”季左欣然应允,“书院你熟,来去比我更快。”
息毓走后,原夫子亦没闲着,他打来一盆温水,开始清理伤处的泥土污渍。洁白的绢纱染着鲜红的血渍,水一浸,瞬时变得殷红。清洗中触碰伤口,疼痛袭向半个身子,娅娅一声不响,没有呻吟一个字。季左公子见之不忍,轻轻地说:“娅娅,受不了就哭两声,不要强忍着。”
娅娅咬紧牙关摇了摇头,已经过了半夜。原本这时间,是酣眠梦乡的时候。可眼下,剑伤让她动弹不得。丛野望着这个娇弱的姑娘,心中泛起了涟漪,同时,愧疚亦随之而生。他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拿捏好分寸?而让她遭受这么重的伤!
息毓很快取来了医诊箱,箱内有原夫子精心准备的各种药材,大小不一的陶罐分门别类放置。原夫子从林林总总的瓶罐中选出一只赤金纹黑瓶,拔掉瓶塞,一股浓烈的药草味充满整个房间。这是数味止血药材研磨而成的药粉,平常庄人下田干农活或是伐柴破皮流血,撒上少许,就能止血消肿。原夫子将划破的皮肤挤合于一处,然后把这些细细的药轻轻撒向伤口。“嘶......”药粉性烈,激得娅娅嫩白的额头冒出一层粗大的汗珠!也因着药力的发挥,伤口越觉疼痛,这一阵比一阵烈的痛楚激得娅娅心“突突突”地猛跳,胸口突然觉得憋闷无比!
季左察觉到异常,紧张地问:“夫子,娅娅怎么了?她的呼吸怎么这么急骤?”
“一般止血药止不住娅娅伤口的血。这瓶药粉功效显著,可是太刺激!”原夫人解释缘由,他拧了一把干净的冷纱巾,敷在她伤处,以减轻她的痛感。“娅娅,深呼吸!”原夫子慈爱地说。
“娅娅,听夫子的话。”季左轻柔地握着娅娅的手,希望给她一点儿力量。
“呼......”娅娅遵照原夫子的叮嘱,缓缓地吐纳呼吸。接连几个来回,痛楚好像减轻了些,呼吸渐渐趋向平和。季左喜出望外,宽慰娅娅坚持住,夫子肯定能治好她的伤。
原夫子紧按着娅娅伤口,大概过了一盏茶工夫,原夫子一边小心翼翼地松开手,一边细察流血伤口是否逾结成疤?待手完全松开,最上层的药粉依然干燥,没有被血水浸湿,原夫子高兴地说:“终于止住了!”
“太好了!”季左喜上眉梢,虽然娅娅这番吃了不少苦头,至少没有性命之危,这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息毓与丛野亦舒了口气,息毓关切,是因为娅娅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族人,关心她是自然而然的。而丛野,与敌军交战从来不会心慈手软,更不会牵肠挂肚!眼前这位姑娘,不知为何?他竟没有将她视为势不两立的敌人!
娅娅的肩伤止住了血,伤口还很痛,可与方才锥心刺痛相比,已然轻减许多,再加上时至后半夜,困意渐渐袭来,她迷迷糊糊地进入了睡梦之中。这个时候,能睡着是好事,至少不会那么难受。原夫子将屋子让给娅娅,他主动向叔雍提出到隔壁屋子。叔雍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发现勾吾夫人与们相处融洽,若不是忽然失踪,真以为他们是关系紧密的好友。因此,当原夫子提出让娅娅留在这儿休养时,叔雍没有反对。原夫子一进隔壁屋,他就静静地守在庭院里。
息毓请求让他见一见息潇儿,季左深知现在不是见她的好时机,她向息毓承诺,一定会救出息潇儿,让他先下去休息。息毓哪有心情歇着?他走到院子的杏树下,和衣靠着树干,说是睡觉,根本沉静不下心绪,闭着眼睛勉勉强强歇了会儿。
“丛野,娅娅需要有人照顾,今晚你留在这儿,可愿意?”季左问。
丛野欣然答应,“人是我伤的,指给别人不合适。”语气中有暗暗隐着的一丝喜悦。季左微觉意外,她望望丛野,平日精精神神的小伙子,此刻略带羞涩。季左顿时醒悟,这个兵士遇到了心仪佳人,怕是梦寐以求这个差事呢!
好不容易安顿好娅娅,季子急急忙忙地去见夫差。他绷着脸正审问息潇儿,而息潇儿却一言不发,一脸的冷漠,面对夫差的严厉逼问无动于衷,气得夫差欲举鞭笞她。恰在此时,季子闯了进来,她急忙跑过去制止夫差。漠然自处的息潇儿一见到季左,好似沉静的湖水泛起碧波,眼睛立刻透出神采。“公子!”息潇儿急切地挣扎着。
“别动!”夫差大声喝斥。
息潇儿未予理会,她只关心季左公子,旁的一概不以相论。“你......你且耐心等候,我与兄......兄长解释清楚......”季子见夫差一副凶神恶煞般的怒容,心中犯怵,说话变得语无伦次。随后,季子拼命将夫差拽到出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