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00章 遇险(1 / 1)越景宸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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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西照,书院前的柏树斜斜的树影落在平整光洁的石径上,孩子们蹦蹦跳跳地从正堂往外跑,你一言、他一语,像欢快的鸟儿闹个不停。与欢呼雀跃的稚童不同,十几岁的学子言行举止沉静稳重,像大人那般一步一步跨下台阶,在书院前与学伴作揖告别。季子等他们都走完了,才迈进书院。原夫子正在整理简卷,见到她来,似在意料之中。夫子的案前堆了一堆的书,季子的目光落在其中一部上,这卷书颜色特别深,绑缚的麻缚也已经成了褐色,看起来是陈年旧书。

原夫子见她紧紧地盯着放在木案右方的书,微笑着道:“这卷书是药籍,经常翻看,麻线有些磨损,得重换新的了。”

“没想到夫子还深谙药理!”季子十分意外。

“庄子处于深山幽谷,离城邑路遥且艰,医士难觅。遇有疾病,也只能自寻解方。老夫早年略涉医理,后来时间一长,荒废了。可到了这儿,无处求医,只好再度翻阅起医书,时不时地温习从前所学医术。庄民们患病时,勉为其难地上去凑个数。”原夫子谦逊地解释。

“我可以看看吗?”季子问。

“公子若有兴趣,尽情翻阅。”原夫子和蔼地道,拿起古籍递给他。

季子恭敬地接过这册古药籍,坐于木案右下方,将古籍轻轻展开,动作小心谨慎,生怕弄坏了它。古籍开篇就刻着“息宫药典三”五个庄严肃穆的大字,上面记载了息国王宫历代医术精湛的医士毕生之所得。王宫医们将自己所诊断过的病症作了详述,并记录了对应的药方。季子粗略阅了阅,这卷简籍中所载的病例,并非寻常所见的病况,可见,原夫子的医术已达名医圣手之境!“夫子,这古籍注着息宫药典,莫非是桃花夫人的息国?”季子好奇地问。

“是啊。”原夫子的神态仍旧平和,似乎那些遥远的尘事与他毫无牵扯。

桃花夫人的故事被人们津津乐道,季子想知道却不是她那些曲折玄密的纠葛,而是这卷息宫药典怎么会落在偏僻深远的山谷,难道这里的人是息国的后人?

原夫人瞧季左公子陷入沉思,便知他心有所奇,于是问道:“老朽曾经听人谈起息国的事情,略微记得几分,公子可有兴致听老朽絮叨?”

季左公子一下子来了精神,连忙道:“有兴致!有兴致!夫子请说!”

“咳......”原夫子清了清嗓音,摆开他平时向学子们授课时的架势,准备侃侃而谈了!季子望着夫子沉思肃然的态势,不敢怠慢,竖着耳朵聆听夫子所知的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

“楚文王贪恋息妫夫人美貌,起兵巢灭息国,疆土尽归于楚,息国从此消亡!”原夫子话语微微凝滞,但很快趋于平和,“一百多年前的事,即使当时再激愤,今人听来,无非也就一顿慨然长叹。时间渐渐消逝,所有的一切也就湮没于尘河之中。况老朽年方五旬,当然无法言说百年前的事。”

“夫子说说眼前的。”季子迫不及待想知道原夫子掌握的情况。

“要说是眼前,也不确切,”原夫子端起木案上的茶壶,斟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到季左公子面前,闻着袅袅而来的清香,继续说着故事,“息国亡后,都城成了楚邑,息国三公子渤率其宗族以国为姓,隐于邑城。公子渤德高望重,深受族人拥戴,尊为息伯君。息渤去世后,端严淳谨的长子淳接任“息伯君”。楚国强大,复国无望!百多年来一代又一代“息伯君”成为维系着息族后人的纽带。他们或事农或织染,依靠勤劳的双手,打拼出属于息族人的富足生活。随着时间的消逝,派来治理息邑的楚臣与息族人渐渐相处平和。本以为,日子会相安无事地过下去,直到十五年前,发生了一件令人耸悚然的骇事!”说到这儿,原夫子温和的神色尽敛,目光变得深沉。

“十五前年,发生了什么?”季左公子心一沉,语气随之变得小心。

“息族在城邑中开了一家织染坊——息坊,所得用来支付族中学堂聘请夫子及购置学具,用以族中开支等等。每年结算完一应花费,还颇多剩余,可见织染坊生意之兴隆,盈利之丰厚。”原夫子沉沉地望着窗外,似乎回到了他口中的场景。原夫子讲述的语调波澜不惊,季左明白,这样平稳的语气,所掩盖得正是一段惊涛骇浪般的岁月。

“第五代‘息伯君’息衍公,娶了位养蚕姑娘沁宛。沁宛姑娘养得蚕,结出的茧子硕大饱满,纺成的丝线细绵如雪,织就的锦衣亮泽顺柔。沁宛夫人还是一位刺绣高手,她在丝绣上加入羽绣,使图案更显得栩栩如生,深受夫人小姐们的喜爱。不单单是衣品上乘,织染坊从不以次充好,诚信买卖!息衍公善于经营,夫人精于绣艺,此时织染坊的生意达最是红火。息坊宾客盈门,同行们也只能望坊兴叹,因为息氏绣法实在难以摸仿。息衍公为了防止技法泄漏,特地在城外建了一座别苑,并派庄人日夜把守,所有工序皆在城外的别苑完成。这期间,趋利者不顾危险,时常寻找机会想要一窥真容。可都被警惕的庄丁逮住或识破,一一被遣回。这些庄丁的前辈乃是从前护卫息国王宫的侍卫或公子府的护卫,跟着息伯君成了息氏族人。虽然过着普通百姓的生活,但武功并未荒废,他们将高强的功夫传授给后人,所以到了第五代‘息伯君’息衍公时,庄里其实是卧虎藏龙,许多青壮族人身怀绝技,寻常蟊贼山寇根本奈何不了息家别苑。”原夫子说到这儿,沉静的目光中透着自豪。

“后来呢?”季左轻轻地问。

“利之巨者,总会有人不顾一切地去夺取!”原夫子平缓的语气瞬息变得愤怒,“幕后掌控之人见蟊贼野匪动摇不了息坊,转而寻求官将。息城官府以别苑窝藏山匪的名义请守将出兵灭剿。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息城守将率大批兵士悄无声息地赶赴别苑,将守卫的庄丁一一杀死,并且残忍地杀害为加紧赶制一批货品而在此督工的息衍公与息术、息敏二位公子。沁宛夫人亲眼目睹夫君与两个儿子惨烈地倒在血泊之中,悲愤交加之下,她拾起夫君掉落到地上的佩剑,用那把沾着夫君鲜血的宝剑,自刎而去!”原夫子抑制不住愤怒,颤抖着讲完那段对他而言不堪回首的尘事!

“这幕手掌使之人太可恨!”季左怒不可遏。

“守将掳走了绣娘,并前来攻打息庄。”原夫子原本轻轻捏着茶杯的手紧紧地拽着。

“息庄的族人岂不非常危险?”季左紧张地问。

“是啊!许是上苍垂怜,不忍绝息族血脉!就在兵将来息庄的途中,被设在半路的暗哨发现,二人急忙抄近道赶回庄中报信。庄丁们护着息伯君三岁的女儿与庄人,分成几路,夤夜逃离生活了几代人的息庄。主使之人清楚不能留下祸根,对护送小姐的这一路人马穷追不舍。破晓时分,军士们追踪到了行迹。他们的马快,眼看就要被追上,小姐就要惨遭毒手。庄丁急忙朝四周望,看能不能找到藏身之所。可是,他们所处得地荒山野林,小姐才三岁,将她独自置于荒蛮之中,肯定不能活命。眼见追兵将至,庄丁泊于发现旁边有一泓清泉,泉口高约三尺。顾不得许多了,他将小姐藏于泉洞内,一再叮嘱她不要出声,等到明日天亮,没有马蹄声才可以出来。乖巧的小姐认真听从嘱咐,躲在洞内。正当泊于上马往前引开追兵时,机灵的小姐唤住了他,稚声稚气地说:‘洞很大,大家都进来。’泊于急忙下马查看,果真!洞内空阔,足以容纳所有人。泊于遂让大家躲进泉洞,放走马匹,引开紧追而至的追兵。楚兵沿路追赶,当他们发现只有空马匹之后,在山中来回追查,整整一日,大费周章最终却一无所获,只好率兵返回城内。”

“小姐临危不乱,真是机敏!”季左赞叹道。

“是啊。”原夫子颇为自豪,也到了这一刻,语气才稍稍轻松。“后来大家在想,既然泉洞这么宽敞,是不是另有出口?于是趁着天色未暗,泊于背着奔波了一夜、睡得香甜的小姐继续往洞里走。走着走着,果真发现一处隐蔽的天地,那儿悬崖屏立,人迹不至。在屏嶂之后,山木郁秀,清池碧湖,更难得的是,沃土百亩,适宜息族人的安居。经过十五年的苦心经营,如今的山庄瓦屋林立,景色绮丽,庄民丰衣足食。”

“所以,这个山庄其实就是息族人聚居的息庄?”季左聪慧,一点就透。

“不错。”原夫子复如平素的温和,“息氏族人逃离劫难后,在此繁衍生息,这里的格局皆照原来的息庄而建。”原夫子此刻风淡云轻的讲述,却承载着族人十几年前骇人听闻的厄难。

“其他族人呢?”季左关切地问。

“主使人之目的在于夺取绣技,结果如他所愿,对于出逃的息族人便不再穷追不舍。事态消停后,一部分族人迁他乡,一部分复返回被洗劫一空的故园,只是不再从事惹来重祸的织染之业,而是另谋生计。为维持生计,许多人不得不起早贪黑劳碌,与从前的富足安逸可谓天壤之别!”念及族人的辛劳,原夫子悲怀慨叹。

“若没有猜错,潇儿小姐就是当年才三岁的息伯君之女吧?”季左问道。

“公子猜得没错。”

“可为何小姐自称姓边,而非夫子所说的息氏?”季左不禁问。

“哦,小姐改姓母氏,一是提防仇人起疑,二亦是为了纪念母亲。”原夫子解释道,“大难之后,息族人千方百计打探幕后主使之人,终于,三年后露出了真容。”

“是谁?”季左连忙问。

“此人心肠歹毒、诡计多端且手握权柄!他就是现任城邑令及贡!”一提及他,沉稳温和的原夫子也难掩怒容。“当年还是文吏的他,利欲熏心,勾结守将启韦,二人狼狈为奸,他们先是谎称息族人暗通山匪,出兵围捕。接着宣称息氏绣坊收缴归官府,以一张伪造的契书,转卖给心腹。害怕显露踪迹,得手之后又历经数次虚假的转手,三年之后才归到他的兄弟拙牙名下,并改名为祺元绣庄。三年的时间,这场喧腾一时的事件早已消声匿迹。及贡行事谨慎,从不显山露水,人们只知拙牙是祺元庄的掌柜,却不知他与及贡乃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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