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王府的马车非常稳便,空间宽敞,坐垫柔软,这一路行到城郊的王陵,约莫有一个时辰的光景,只听得拉车良驹的铁蹄一路的哒哒天公作美,无雨无风,是个宜人的艳阳天。
自从知道要先去王陵,静启就一路沉默,我见他心事重重,必是心中思念亲人,便抬手在他肩头拍了拍。
他低着头忽然开口道,“师叔你可知,王陵里也有我的牌位。金国自开国以来,祖制是只有君王身故后才可葬于王陵,我听叔父说,父君当年伤心过度,寝食难安,彼时丞相施道也奏请提议将我的牌位供祭在王陵的大殿之中,因我‘薨’时年纪尚小,便无人反对,现在想来,那便是我离父君最为亲近的距离。”
他年纪小小,感念颇多,不似我这般,全然没有对于爹娘双亲半点意识,可见旬王在这些事上定是时常予他教诲。约莫师父自己尚未成亲,未有儿女,只觉得照顾吃喝学习就是教养的全部,所以他才在最后的日子颇为后悔,我近来倒是时常有所感悟,越来越能理解他同我疏远的心情,自己定然也是不好受的。
正所谓依山傍水,王陵依的是龙陵山,傍的是卫江水,就在这一派旖旎之中,水气氤氲,满目苍松,庄严而高贵,四周一片静谧,只能听见卫队巡哨换岗时整齐的脚步声。
车马就停在王陵的外围,王陵守卫森严,三五步设卡,定时换岗,小队巡逻,大队巡视,便是旬王自己也无法随意进入,只有每年祭奠大典才可随天啻帝的銮驾一起进入,我们在遥遥能望见正殿的地方下了车。静启就地伏跪,向着大殿的方位,虔诚的磕了三个头,重州之路艰难险阻,万望先祖护佑,不仅顺利找到当年的旧人,更能圆心中所念,解救天下苍生百姓于水火。
最后这一磕,他叩在地上,许久不曾起身。我记得在暮云墟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是跟在令诺师兄身后的小徒弟,虽说年纪同我相仿,但我印象里他颇为天真烂漫,为人处事更是单纯果决,我也是近来才晓得,从前他只是将自己那些不开心的往事藏了起来,今日的这一拜,更像是同过去作别,一来告慰他父君在天有灵,二来此后他再不是他,他同我讲,他从娘胎里出来后,就有个响亮的名字,仲启,是金国的王子。当年天希帝为了布这个诈死的局,甚至瞒住了君后,此后她以为自己的爱子葬生火海,忧思过度,日渐消瘦,不到两个月便魂归天地。
换乘的马车已经赶到,魏珏拍了拍他的肩头,静启站起身,额头磕在石头上红了一大片。他心绪沉重,两步一回首,依依难舍。
他不知道这次离开,何时才能回来,又或者以怎样的身份回来,他说总有一日,他要亲手将自己的排位拿下来,待他百年以后再名正言顺的放上去,这是他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