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妖怪,是妖怪,少爷,是妖怪!”刚才晕倒的小丫鬟醒是醒了,但样子实在有些疯癫,几个兵听了这话觉得她是吓傻了,就有些不耐烦,周怀信却没有急于否定她,“你从头说。”
“晚上、晚上老夫人睡不着,就打算起床念经,我看茶壶里的水都凉了,怕、怕老夫人等会儿口渴要喝,就想着去厨房烧点热的,谁知道……”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小丫鬟还是有些害怕,看了看周怀信,见还有几个当兵的在场,似乎找到了一点儿安全感,勉强接着道:“回来就、就看见一个披着斗篷的怪物站在老夫人门前,房子、房子着了大火……开始我以为它是鬼,可是、可是它在火光下……它有影子,肯定是妖怪,是妖怪。它听见我喊,就爬上墙跑了,爬墙的那个样子,有点儿像猴子,是猴妖,少爷,是猴妖!”
阿泽暗道,这小丫头的想象力跟小黑真是有的一拼,回头却见小黑蹲在阴影里,神情委顿。
领头的兵问道:“它往哪个方向跑了?”
“往……我也不知道……它是从西边院墙跳出去的,对,是猴妖,它翻出去的时候斗篷帽子掉了,头上都是毛,猴妖、猴妖……”
几个兵见也问不出别的来,说了些请周老夫人多保重就不打扰了的话,便打算告辞继续去寻找怪物的踪迹。阿泽却突然问道:“你们营房是在哪里?”
领头的兵还没说话,那小丫鬟听了声音回头一看,立马尖叫起来:“鬼——鬼啊——”
阿泽无语,理了理刚才弄乱的头发:“是我。”
这倒霉的小丫鬟叫曲柳,上午刚陪周老夫人一起见证了阿泽指出花蕊鬼魂在侧的奇迹时刻,后又经受了刚才那一连串打击,从屋顶飘下的白衣女鬼就是阿泽这件事一点儿没能抚慰她的心灵,反倒让她更怀疑眼前这位不是女鬼就是女妖。
周怀信没办法只好让人先把连喊带叫的小丫鬟带下去休息,跟几个兵介绍了阿泽会些功夫多亏她救了老夫人云云,并含混的将小丫鬟的表现以惊吓过度带过。
领头的士兵听了,说道:“我们就驻扎在城北十里外的鹞子山下。”
阿泽点头道:“好,你们可以试试搜山,那怪物藏身的地方很可能是个堆有红色和白色石头的山洞。还有,那怪物很危险,你们找到之后不要轻举妄动,立刻来人通知我。”
士兵有些不信,哪有猴子住山洞还讲究石头颜色的,更有你是谁呀干嘛要通知你的不屑。
周怀信却说:“你回去后原样跟文挚说,虽然他也认为我现在疯疯癫癫的,但是你跟他说周大哥在正事儿上不糊涂,请他相信我。”
士兵心说你也知道别人叫你文疯子了?不过见他言行,好像疯中又有理智,潦草答应了转达之后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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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几个人在外屋又焦急的等了半晌,大夫才推门出来,神情不太对劲。
“大夫,我娘怎么样了?”
老大夫捏着花白的胡子沉吟了一会儿:“这个,我开几副汤药先喝喝看吧……”
配合着他那个表情,这“喝喝看”就等同于尽人事听天命,周怀信简直要疯:“我娘背上的伤究竟怎么样了?”
老大夫深深叹了一口气:“唉……老夫人背上被火烧过的地方竟然直接焦了,我行医大半辈子愣是从没见过这样的伤,这一时之间我也不敢下手……这样,我下午再来一趟,看看伤口有没有变化,再看如何处置……”
“再看看?!这怎么能行?!”周怀信拽着老大夫的胳膊不肯放手。
“诶诶诶,周少爷、周少爷!我现在是真的没有办法啊,现在让我把烧焦的地方直接剥离我也不敢下手啊,面积实在是太大了,我怕老夫人承受不住,而这见不到创面上药也没有用……还是先把药喝上,多少能止疼提气去火毒,看看再做定夺,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啊……周少爷,您放手、放手,先拿药、拿药要紧呐。”
周怀信无法,颓然松开了老大夫,让小张再跟着去抓药。
张管家从刚才就有些不对劲,听了几个士兵和丫鬟曲柳的话之后更是显得坐立不安,见周怀信转身要进里屋去,终于狠狠叹了口气下定了决心。
“少爷,这火可能和彦唯和尚有关系。”
周怀信却并不意外,只是无力的点了点头,确认了之前对花蕊之死的部分怀疑:“果然和他有关。你怀疑今天也是他纵火?只是我曾经查过,他已经不在住处,不知所踪许久了。”
“少爷,老夫人曾经提过他是个妖人,能驱使妖怪。如果放火的真是妖怪,说不定能在他住处找到一些治疗老夫人的线索呢?”说着拿眼睛偷瞄了一下阿泽,显然是既畏惧她,又想让她去从妖人身上找线索。
小黑看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阿泽倒觉得他分析的挺有道理,目前自己对山萧的了解实在有限,也想不出什么治疗的好方法,遂决定看一眼周老夫人的现状之后便去夜闯民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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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屋的大炕上,周老夫人头朝外侧躺着,大夫走后不久疼醒了一次,睁了一会儿眼睛,视线却怎么也不聚焦,嘴里嘟囔了一些什么别人也听不清楚。这会儿被灌了汤药,药里有镇静止疼的成分,人又睡了或者昏了过去。
她脑后的发髻被烧去了大半,剩下的头发七长八不短,为了避免碰到背上的伤口,大夫把长的给剪了,不过毕竟不是专业理发师,现在看起来剪过的地方像狗啃一样。背上的衣服沿着烧焦的地方剪掉了,露出来的皮肉是黑漆漆,跟取暖烧的黑炭似的,连裂纹都一样,感觉伸手一碰就能掉下来一块。
短短半天不见,娘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而最后两人间竟然是那样的一番对话。周怀信颓然坐到了地上,正好对着他娘那神色灰败的脸,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伸手探了三次呼吸,因为这人是不是还在喘气儿看是已经看不出来了。
周怀信前半夜酒虽然喝的不少,但其实没醉,也记得当时并不很想知道或者说不想去证实对于花蕊究竟是什么的隐约猜想。可是突如其来的一场火,让周怀信不得不直面真相。当阿泽告诉他答案的时候,他只是点了点头:“上午真相大白之时,她却仍不言语,我就猜到了。”
周怀信看着空荡荡的四周,喃喃道:“你是我想像出来的……原来你的忧愁不语,是我自己的无可言,我害了你,也对不起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