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车辕上,清秀少年郎手执马鞭,穿街而行。
他眉眼弯弯,满面笑意,即便驾车不甚熟练,让路百姓皆不由报以理解的善意微笑。
马车驶离小镇,又行了会儿,缓缓停在河畔。
“延之哥哥,你要不要喝点水?”
少年郎,也就是叶弯弯隔着遮帘问道。
里面传来一道略显僵硬的声音,“不用,继续赶路。”
叶弯弯摸摸鼻尖,“但上午的药你就没吃,现在得补上。我去给你打水。”
没再给顾清宴拒绝的机会,叶弯弯跳下马车,三两步去河边取了水回来。
“延之哥哥,我…我进来了啊,”叶弯弯打了声招呼,这才撩起遮帘。
红衣似火,明艳而张扬。
但这身衣裳的主人面色郁郁。
他拿起旁边小桌上的长颈瓶,倒出一颗药咽下,伸手道,“水囊。”
叶弯弯乖觉地递过。
顾清宴抬眸,眸色恹恹,“还有事?”
朱颜云鬓,眉目清冷。
好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
“…其实这样,掩人耳目的效果更好,”叶弯弯见他心情不大好,绞尽脑汁想安慰几句,无奈词汇贫乏,只能干巴巴地强调道,“真的,延之哥哥。谁都想不到我们会女扮男,男扮女。比原本的想法好多了。”
原本掌柜买好布匹,请人量体裁衣,是打算将叶弯弯扮成富家小姐,顾清宴扮作管家。
但临了,掌柜多问了一句,要不要再请个马夫。
这一路不太平,拉人下水不仗义。顾清宴的身体,没法驾车。
于是叶弯弯当仁不让了。
可她一个姑娘,驾车太打眼不够低调。是以,她临时改扮成少年郎。
叶弯弯穿了给顾清宴准备的墨色衣衫,至于那明显用来给女子穿的上好红绸缎,是小镇最贵的布料,一经售出概不退换……
小姐变侍卫,管家变…小姐可还行?
顾清宴,“……”他自己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淡淡瞥了她一眼,美目流盼,眉梢染上几分幽怨。
偏生他眼尾勾了红,此时微微一挑,顿时流露出难以言喻的风情。
叶弯弯,“……”美出新高度不解释。
“行了,接着赶路吧。”
再次瞧见她惊艳的目光,顾清宴彻底自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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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向北,走的是稳稳当当,却也太过安静。
顾清宴是能够在马车里待着,就绝对不露一面。
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
叶弯弯赶着马车,无聊时喜欢叼一根野草想东想西。
她想起当初追顾清宴那会儿,怎么扮娴静都四不像。
再看看他如今的女装扮相,论容貌,论举止,论风姿,她那鬼样子,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难怪顾清宴对她只有兄妹之情。
他就算性别女,都优秀到令人仰望。
配不上啊,配不上。
叶弯弯嚼着草根,舌尖微微发涩,直道年少轻狂,往事不堪回首。
但她不知,男扮女装这件事,因为她太过惊艳的目光,顾清宴同样列为了有生之年的不堪回首。
转眼,柒州行过大半。
正值午后,叶弯弯挥着马鞭走走停停,寻凉快地儿歇脚。却见岔路处的大树下,候着一群人。
之所以说“候着”,大概是因为这群人看到这辆马车,坐着的起了身,靠树的拿起了狼牙棒,其余人也纷纷看了过来。
中间走出一个穿僧衣的和尚,上前竖掌道,“阿弥陀佛,老衲已等候多时。相爷命我等前来问候顾寺卿,还请大人出来一见。”
叶弯弯摸不准来意,见众人拦路,心中暗自戒备。
马车内静默须臾,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掌勾起遮帘,露出一张笑意盈然的脸,“十八罗汉来了九人,有劳丞相惦记。”
叶弯弯还在奇怪,除了这个和尚光头,其余八人哪有半点像罗汉。
那群人却已径直谈论起来。
书生模样的人转着狼毫笔,不大确信,“当真是那位顾阎王?”
一刀划破半张脸的刀疤汉子,握紧狼牙棒咬牙切齿道,“错不了,那双眼化成灰老子都错认不了。”
腕间悬着两串细金环的半大孩童嘻嘻哈哈道,“有趣有趣,堂堂国公爷,让人闻风丧胆的寺卿大人,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扮成女子,哈哈哈哈……”
胖乎乎的矮子目色垂涎,“嘿,别说,比孙七娘漂亮多了。”
孙七娘顶着老树皮样的脸,咯咯直笑,“剥下他的皮,这张脸会一直漂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