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新贵、世家林立,各自得赏的田地不少。”顾清宴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丝毫不在意自己说出的话即将带来怎样一番动荡,“等我查清漯州水灾之事,说不准就有银钱同他们买米粮了。”
世家缺钱吗,不缺。顾清宴是想虎口夺食!
纪温闲这下真的吃惊了,“这动静,会不会太大了些?”
顾清宴笑道,“不大不大,他们闹起来才好。抄家拿的粮食更多。”
纪温闲一噎,他怎么就忘了,这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真该叫外头瞧瞧什么才是真小人。
说到小人,纪温闲心情顿时不快了几分,摸着下巴道,“那高月呢,就这么顺了她的意?”
抛开别的不提,单单将叶弯弯拖入泥潭这一点,就很难让人轻松成全她的算计。
顾清宴冷哼一声,语气平静却几近冷酷,“抽走四成赈灾粮,万粮商会必定动颤不得。如今灾民安置在即,灵州官府压力不小,她的麻烦自然也少不了。更何况,提价一事什么时候上报,什么时候过批,银钱什么时候拨下来,不都捏在你手里?”
纪温闲这下有了底。只要不误正事,万粮商会是否极泰来还是风波难平,可不就捏在他手里?
心中畅快不过片刻,纪温闲又想起之前的担忧,冲动之下开口道,“你对她……”
话至半途,他自己却犹豫了,不知该不该问下去。
“她”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顾清宴垂下眼睫,好半晌才道,“偶尔,我也会想做回好人。”
在她面前,他想做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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赈灾粮一事终是谈妥。
叶弯弯作见证,纪温闲和高月签订了契书。
“太好了,这下事情就圆满解决了!”叶弯弯抚掌大呼,她不知详情,可比两位当事人激动多了。
高月露出一丝真诚的笑意,“这还要多谢弯弯你了。”
在她的预想中,最多是让顾清宴放弃在灵州打四成赈灾粮的主意。至于达成合作,那根本不是她能办到的事。而是多亏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
叶弯弯挠挠后颈,“我什么忙都没帮上啊。都是纪温闲和延之哥哥在想法子。”
纪温闲却没好气道,“某人有自知之明就好。”
高月哪里还看不明白,她的行事一下子得罪了两位。不过有了契书这份意外之喜,对她而言,所要承担的风险与压力都是值得的。
“听闻诸位下午就要启程,时间仓促。待此间事了,高月定扫榻相迎,与诸位赔罪。”
高月拱手致歉,从婢女那儿接过一个包袱,塞给叶弯弯,“弯弯,这些给你带着路上吃。等你我事了,你一定要来灵州找我。我带你去吃灵州三宝、逛七廊绝景,到穗溪捉鱼,再尝尝古道麦酒……”以弥补我对你的歉意。
正当叶弯弯好奇扒拉着包袱,准备抠出里面的一个圆滚滚小盒子,莫胡为跌跌撞撞从外间闯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顾大人出事了!”
小圆盒吧唧摔在地上,叶弯弯踩过滚出来的蜜饯,一把扣住莫胡为的肩,“说清楚,延之哥哥怎么了?”
莫胡为一手指着门外,气喘吁吁,“大人、大人从百味楼出来,在窄巷遇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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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弯弯没去过百味楼。
她也不磨叽,扛着斧头,拎起莫胡为就往外奔去。
莫胡为只觉双脚悬空,耳边的风呼啦啦作响。落地时,不到半盏茶,却已行至窄巷口。
“人呢?”
叶弯弯左右疾走,不见半丝人影。现场只有些打斗的痕迹和血印。看得她越发心焦。
莫胡为摇头。
事发突然,那群黑衣人又处处杀招,显然冲着要顾清宴的命而来。他慌着回去报信,并不知后续。
但……
“现场一具尸体也没有,找不到人或许是好消息。”
顾清宴身边高手众多,不至于这么快落败被杀被擒。极大的可能,是他们把黑衣人引向对形势更有利的地方……
即便有了莫胡为这番分析,叶弯弯仍没能放下心来。
她运起轻功,四下搜寻。在耐心告罄的时候,终于看到顾清宴一行人。
从楼顶跃下,叶弯弯奔至他跟前,急急道,“你哪里去了,找你半天找不见人?!…延之哥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顾清宴微怔后反应过来,应该是莫胡为回去报了信。
“几个不要命的,伤不到我。”顾清宴自怀间取了雪白绢帕,拭着她额上细汗。低垂着好看的眉眼,同她温声道,“船上缺张睡榻。我不知你寻我。刚在街上随意走走,挑了张雕花梨木的……”
“到底是谁不要命?!”
叶弯弯猛地一把推开他的手。
心头火一拱一拱的,也没注意到顾清宴瞬间蹙起的眉头。她凶巴巴瞪着他道,“都有人要杀你了,还逛什么街!顾延之你是傻子吗,大傻子!”
口不择言说完,叶弯弯气得一个飞跃,凌空离去。
顾清宴徒留原地,呆立一会儿。默默收起绢帕。
守在身后的小天小地等亲卫相视一眼,这还是头一回有人骂完主子全须全尾离开,他们连追都不敢追的。
咳咳,叶姑娘可真凶啊。
不过,他们这是吵架了?算吵架吧。
小地疑惑道,“主子,您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叶姑娘您受伤了。这样她就不会误会,说不准还心疼您呢。”
顾清宴瞥向臂膀处渗出朵朵似红梅的血迹,皱眉心想,刚在成衣店该换件玄色锦衣才是,这下又得再跑一趟。
转身往店铺方向回走,他口中淡淡道,“此事,不必让她知晓。”
小天对此分外不解,亦步亦趋劝道,“主子,叶姑娘与我们一路同行。倘是知道您处境危险,以她的武功,您岂不更安全……”
“住口!”
顾清宴顿步,回头厉了小天一眼。
视线扫过众亲卫,他的目光充满警告,“区区几个死士,谁怕死给我滚回帝都。但若有人敢打她的主意,我现在就要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