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头带着慌忙,以侧身小碎步走在前头,频频回首向着刘老大解释说明着:“我和老胡原本是按着东家你早先的吩咐,过来守那边的通道口,看着不让底下的人动歪心思……我们一直没乱走动,老胡现在还在那呢。不过,此前那个小哥从这头出来,碰上我们的时候,忽然一拍脑门像是想起了啥,然后挑了我跟去甲板上,说是、说是让我去上面看着,他稍后会给我打招呼……东家你看,老胡他还守在那呢,一步没走开。”
两人走到通道转角,另一名胡姓工头瞪着眼警戒于此,见了刘老大忙恭谨地打招呼。
刘老大点了下头算是回应,脚步却不停,并抬手示意领路的工头别耽搁继续走,同时嘴上问道:“然后呢?那小子干什么去了?”
领路的工头便也加快了脚步,有些紧张地回答道:“我、我也不清楚,那小哥吩咐我到甲板上候着,注意观望船顶遮罩的空处,说完他就先走了一步,嗖地一下……等、等我追到甲板上,哪里还看得见人影啊……我、我本来打算去找东家你问问的,但又怕恰好错过了什么要紧的状况,因为东家你先前说过那小哥是特意请来的的师匠……而且、而且我琢磨着,也不至于能有啥子计谋,还得针对我这么个屁都不是的跑船伙计……”
刘老大全程只听懂了“不明状况”和“忧惧犯错”两个意思,虽然知道这工头有着靠说话来释放情绪的诉求,但他哪有什么心思听辨这些废话,只觉得头昏脑涨、烦乱不已,于是无奈地插嘴打断道:
“你做得很好……待此间事了,自会有赏钱。”
那工头得了赞许和允诺,顿时心神大松,脚步都轻快了几分:“东家,就在上头!一上甲板就能看到那、那……我还是不知道该咋说,东家你看看就明白了。”
刘老大没再回应,跟着迈上通向甲板的阶梯。
甲板空阔,并不适合装配流萤灯,若是平时有必要,通常会点起更为原始的火笼;但此刻星海交战状态,为防出现火灾事故,就算先前点了,也早就灭掉。
只是星海奇特非常,光暗与否变幻莫测——有些时候你眼看着不远处有像煤炭般烧红的巨大天体,却没有光亮放出;而有时候附近明明连半颗星辰也没有,却一片敞亮。
至于眼下,尽管甲板上没有任何人造光源,却有不知何来的蒙蒙星辉从外侧虚空铺漏进来,隐约可以视物。
“就在那个位置!”
引着刘老大上来的工头,指向头顶某处道,“东家,一会看到的话,你、你……”
话尾透着犹豫迟疑,满满的为难。
刘老大顺着他的指引看去,只见那是一块颇大的遮罩空隙,乃是龙鲸的背部蒙皮因改造导致缺失、又被透明琉璃补上的位置,用来充当采光用的天窗。
“不是一直有,东家你得稍等会……”
那工头本有些着急,但随后便突然喊了起来,“——啊!来了!”
不过,刘老大无需提醒也已经看见了,并且明白了他前面欲言又止的话,大概是:一会看到的话,你别吓着了……
只不过,因为怕落了自己面子,那工头终究没敢说透。
原本那区域是一片阴影,比其他的天窗看起来暗一些,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光,但此刻忽有火光迸了出来——
首先被照亮的,是一双带毛的大手,以两枚陨石做打火石用,借着跳跃的火星、匆忙点燃了一把不知道从哪薅下来的毛……
火光旁,冷不丁出现了一张狰狞可怖的大脸!
那是……巨猿的脑袋?!
正透过天窗、向龙鲸船里头费劲窥看着!
刘老大下意识退了一步,但身边那名工头却居心不明地大叫起来:“东家,你注意看、注意看!它要变了、要变了……”
压下惊骇之情,刘老大凭借莫大的定力才没有移开视线,然后他总算弄懂了这名工头的困扰所在——巨猿看起来,似乎是在……扮鬼脸?!
那还真是难以描述的景象,但如果足够冷静,或是能鼓足勇气看个分明的话,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太难以读懂的表达……
单纯的龇牙咧嘴、挤眉弄眼,或许还不太好判断,但无论什么人、或是猿,一只手绕到脑后伸下来,倒插进鼻孔里头往上提,那毋庸置疑是在扮鬼脸。
工头偷眼看着刘老大的反应,小心翼翼地嘀咕道:“东家,你说那、那东西这是在干啥呢?我刚看到的时候,魂可都差点被吓飞了,裤子也、也……等回过神,想起要跑的时候,才发现自个儿的腿跟丢了骨头似的……不过后来,又、又看了两三回,发现那东西好像、好像也没啥坏心,你说这会不会就是那小哥……”
刘老大没有作答,但双目陡然亮了起来,紧接着,他兀自吐出胸中的浊气,忽然仰头发出一阵快慰的长笑,把那工头吓得不轻。
好半晌后,他停下笑声、伸手在那满脸忧惧的工头肩膀上拍了拍,吩咐道:
“去!去告诉马师匠,让他把法阵都开起来……还有,把船上那些腿骨头还在的人都叫出来,准备干活!告诉他们,这一趟跑完,每个人都赏十两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