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经历这么多,她终于觉得自己是有血有肉活在这个世界的人,不是一个虚影,随时可能消失。杀戮就在身边发生,血腥冲击她的五感,她真真切切感受到恐惧,恐惧得恶心晕眩。
孟青雩没有倒下,而一众官兵已尽皆倒在血泊里,持刀的人背光向她走来,身形高大挺拔,面巾上沿的一双眼睛灼灼地看着她。
孟青雩牙齿打颤,吐出两个字:“顾、蔚!”
“做你该做事!”
淮安城是夏国重要的盐产地,官盐私盐流通,都要从这里开始。在淮安,有人富得流油,有人穷得吃不上饭,天堂地狱一线之隔。
孟青雩施展了现代化妆术,将自己扮成个黑黑瘦瘦的小厮,跟在翩翩公子一般的顾蔚身后,进了一家赌坊。
顾蔚难得不臭着脸,以扇遮面,跟她说话:“想不到啊,你这易容术出神入化!跟谁学的?”
孟青雩嘿嘿一笑:“别套我话了,我是自己摸索的。女人啊,在装扮上比较有天赋。”
顾蔚显然不信,凉飕飕瞥了她一眼,孟青雩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忘不了那一场半夜屠杀,顾蔚真是“活阎王”,一句不慎,她可能就没命了,对着顾蔚她必须十分小心,还要听话。于是这大半个月,她都跟着顾蔚在淮安城明市黑市调查,尽管几次差点撞上殷统他们,她也没敢凑过去。
她搞不懂,顾蔚一开始说需要她上陈公主的身份,但是现在又不准暴露身份,反反复复,让她摸不着头脑。
好在他们调查私盐有了一点线索——有个盐贩大佬每月初七都会在这长乐赌坊集会,顾蔚打算从这条支线入手,逐步收拢夏国的私盐。
对于这点,孟青雩表示质疑,顾蔚武艺高强她承认,但和盐贩子打交道,可不是谁拔刀快谁赢的较量,他凭什么这么有自信?
在她分神琢磨的时候,顾蔚已经上了一个赌桌,银票推上去,很快就揽了一叠回来。孟青雩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觉得如果赌坊老板不赶人,他们不必打私盐主意了,顾蔚一个月就能赢来上陈国主需要的钱财。
“你怎么一猜一个准?”
顾蔚用这扇指指自己的耳朵,暗示耳力好。这让孟青雩想起电影里的赌神,于是由衷佩服。
不等她高兴太久,就有七八个精壮的汉子站到他们身后,一个汉子上前说:“这位公子,我们老板有请。”
唉,还真是,别想在赌场发大财。你发财,赌场老板可就眼红坐不住了。
顾蔚从容淡定,摇着扇子跟人走,临走还拽一把孟青雩。
汉子们推开一扇扇隔门,最终带他们进入一间昏暗的房间。房里一张四方赌桌,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人尖嘴猴腮山羊须,叼着烟斗吧咂吧咂抽着,一人身形彪悍,靠着椅背闭目捏牌九。
大汉呼啦把隔门关上,房中只留下四人。孟青雩被烟呛到,忍不住咳嗽,这让山羊胡子抬了下眼皮看她。
顾蔚扫视这二人,忽而一笑,落座:“二位兄台想必是长乐赌坊的主人了,小弟今日手气好,多赢了些,惊动二位了。”
山羊胡子皱皱眉不说话,彪汉子把牌九一推,盯着顾蔚道:“这位公子看着面生,不是淮安人吧。怎么称呼?”
“兄台好眼力,我不是淮安人,是来做生意的。敝姓孟,单名雩。”顾蔚直接把孟青雩的名字掐了中间一个字,自报家门,孟青雩听得心里很是别扭。
彪汉哦了一声,继续问:“做什么生意?”
“小弟初来乍到,实不相瞒,家里是让我来开辟私盐生意的,但是我在淮安呆了近一个月,一点门道都没摸到。实在苦闷,就想来赌坊消遣几把。”
山羊胡眼露精光:“怕不是来消遣这么简单吧!”
“啊,也有别的事情,二位老板是明白人,希望不要追究小弟。赢的钱我退还给你们,只求别轰我出去。好不容易有点盼头,总得让我试一试,行与不行,试过了回家也好交代。”顾蔚说着,把厚厚一叠银票放在桌上。
彪汉与山羊胡没有看银票,目光始终所在顾蔚身上,山羊胡忽然道:“孤山风雪甚。”
顾蔚一怔,不明所以。
孟青雩听了下意识接了一句:“暗夜鸿鹄微。”然而随之脑袋剧痛,好似被钩子勾住后脑勺,痛得她嗷嗷惨叫。
剧痛中,她脑海里出现一个声音:
“阿雩,记住——孤山风雪甚,暗夜鸿鹄微。君王宝殿藏,将军战死归……”
“离国最后的希望,你要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