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宁看到谢雨婷这样急,自己也有些急。
“妈,您先不要激动,我是您的医生,我要嘱咐您,就是您想到了什么,也要克制着自己,不能冲动。”
“缨宁,我”
“妈,您怎么了?”冷木阳从楼上来到厅里,远远地就听到了谢雨婷焦灼的声音。
缨宁看看冷木阳,又看了看屏幕上定格的冷天宇的画面,默默地没说话。
冷木阳顺着缨宁的视线扫了一眼屏幕,墨眸沉静,“妈,难道您不觉得,您现在这样的生活,很好吗?您没有烦恼,也不会患得患失,既不会为曾经发生过的事而难过,也不会为”
“不,我觉得这样的生活不好。”谢雨婷突然就站了起来。
因为缨宁和冷木阳各守在她的两边,她一时没法从沙发和茶几之间出去。所以,她又重新坐下。两手蜷起,把沙发压下去两个坑。
“妈,您”
“木阳,我怎么会没有烦恼?我没有过去,所以,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现在的生活,又是一片空白!”
“妈,您还有我,有周周”
“不,我什么都没有!”谢雨婷深深地垂下头,痛苦地几乎发不出声来。她的痛苦,没有人能理解,“木阳,你虽然是我的儿子,可是,你这么年轻,我们几乎没有共同语言你又这么优秀,你整天有自己的事要忙,几乎没时间在家里现在,你又有了缨宁你哪里还有时间用在我身上。而且,即便是你时间,你要陪我,我们能说些什么呢?我是母亲,可是,我却想不起来我和自己儿子在一起相处的时光我没有过去,我觉得我心里很空。木阳,你明白不明白,妈妈心里空荡荡的。过去是空的,现在也是苍白的,那我的将来,一样是苍白的。我对你而言,就是一个长辈,你的世界里,完全可以没有我我对周周而言,更是这样,我就是一个保姆的身份,周周由谁来照顾都一样所以,我一无所有,我连一点可以安慰我心灵的回忆都没有,我”
冷木阳有点陌生地看着自己母亲,沉默不语。
母亲她,原来竟然有这么深的痛苦。可是,他做儿子的,一直都没有看出来,也没有理解她,这是他的过失
缨宁完全能够体会谢雨婷的痛苦。
她以前也救治过失忆的病人,这些病人因为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时常会呆呆地坐着,看上去,像没有生机的植物一样。
人,总要有过去,才会有现在。有了现在,才会有未来。
这是生命的过程,是延续,是积累,也是生命的重量。
如果生命太轻,那必然会空。
就像谢雨婷现在一样。
谢雨婷从缨宁这边挤着跑出去,匆匆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周周吓坏了,扯着缨宁的衣袖问她是怎么回事。
“周周不怕,奶奶是想起了一些伤心的事,她需要一个人安静地想事情,所以,我们不要去打扰她好不好?走,姐姐带你去刷牙洗脸。”
“嗯,周周听话,周周乖乖睡觉,不打扰奶奶。”
缨宁领着周周去了房间里。毕竟是小孩子,冲了澡之后,人就昏昏地闹困,缨宁给他讲故事,一个故事没有讲完,小家伙就睡着了。
缨宁把书放到桌上,站起身在灯影里看着周周。周周的模样跟周医师有些神似。小小的人,脸上还有婴儿肥,小嘴儿红红的,十分可爱。以前缨宁只看着周周闹,现在突然看到一个闭着眼睡觉的他,感觉十分不同。原来小孩子睡着之后,就会显得幼小,让人想亲近,想呵护
缨宁陪着周周身边,又坐了一会儿,等着他完全睡熟了才离开。
客厅里,冷木阳站在窗前,颀长的背影嵌在窗玻璃上,凝然不动。
缨宁慢慢走过去,窗玻璃上她的身影在缓缓移动。
“冷木阳,妈妈她”
“刚才我敲门,想和妈妈谈谈,但是,她说已经睡下了。”
缨宁默默地听着,跟冷木阳并肩而立,心情亦是十分沉重。
缨宁知道冷木阳心里很矛盾。
也知道冷木阳在因为母亲的事而难过。
而且,她还知道冷木阳这一切痛苦的来源,跟她有关。
冷木阳为什么会一直不想让谢雨婷恢复记忆,一是怕谢雨婷知道的太多反而会痛苦第二个原因是想保护姚清和冷天宇的婚姻。
缨宁明白,冷木阳完全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所以,才这样的做的。
虽然谢雨婷恢复记忆后,不一定就能影响到姚清和冷天宇的感情,但是,感情的事,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缨宁告诉冷木阳,“我去和妈妈谈谈,我们同是女人,我又是她的医生,我去谈比较合适。”
“别去!”冷木阳不许。
缨宁对着他笑笑,转身就走,而且走得很快。
冷木阳墨色眸子里,似潮水翻涌,定定地望着她。
“妈,我是缨宁,我想和你聊聊,您还方便吗好,那我进去了。”
缨宁在门口敲门后,门内,谢雨婷答应了一声,她推门进入。
房间内,谢雨婷合衣坐在床头,两眼痴痴地盯着房间里的暗处,像是失了神一样。
台灯的光,只照亮了桌前的一块空间。
缨宁拿了把椅子,坐到了床边。她既是医生,又是谢雨婷的儿媳,叫谢雨婷一声妈,这样的关系,实在是很亲密了。
其实,自从缨宁被冷木阳从冷家带出来之后,她的心里,就已经安定下来了。
她原来做沈簟秋的时候,所追求的,不也就是和冷木阳一生一世、两情相悦吗?
所以,她不仅在冷木阳那里,没有再保留什么,对谢雨婷,也是以母女的关系来定位的。
此刻,她心里很为谢雨婷难过,“妈,刚才您说的那些话,我都能理解。我是医生,我面对过失忆的病人他们的生活,确实很单调。”
谢雨婷听了缨宁的话,本来还有些木然,现在,眼珠儿动了动,低头不语。
“妈,我现在坐在您身边,您有什么话,您就问我吧!我会告诉您的。”
缨宁的声音很轻,她看向谢雨婷的眼神很真诚。
谢雨婷低着头,迟疑了一会儿才问,“缨宁,我真的什么都可以问吗?”
“妈,您当然都可以问。木阳和我以前不告诉您,是真的不想让您痛苦。可是,您想知道您的过去,这是您的权利。我是医生,又是您的儿媳,我自然是希望您能幸福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