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先生,您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我却听得云里雾里呢。”
孟庆坤咽了一口唾沫,脸上的笑容十分不自然。
“怎么了,孟老板?”胡树人脸上挂着冷笑,一对眸子紧盯着孟庆坤说道,“您嘴上说听不明白,可我看您的神色,倒像是对我的推理有些看法哩!”
孟庆坤闻言大摇其头,抬起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接着连声说道:“没有没有……胡先生,您是神探,而我就是一个卖药的,脑袋远不及您灵光,哪能有什么看法呀……”
“当真如此吗?”
胡树人笑得意味深长,随即一摆手道:“无所谓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案件本身。那么,我就继续讲讲我的猜想吧。”
说到这里,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孟庆坤,视线在两个护院的脸上逡巡,嘴上说道:“将已知的线索进行整理,我推导出了一种可能真凶是从天蟾舞台的后门潜入大后台的。在舞台后巷,有一个为修理工人准备的进出口,门上的挂锁钥匙存放在后台和老板许少卿的办公室。也就是说,除非是内部员工,闲杂人等是无法通过正常手段打开后门的。不过,凶手并不打算使用正常手段……案发当日,凶手撬开了后门的挂锁,进入大后台,从背后打晕了操作机关的小厮,将其手脚捆住,塞了嘴巴,丢到了杂物堆后面。
“凶手有一个受邀观看演出的同伙,此人找到了同样受邀前来的程秋生,告诉他付月明约其在后台相会。就在前段时间,程秋生被付月明发现已有家室,导致两人关系破裂。显然,程秋生不想就此结束这段孽缘,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他喜出望外,甚至没有辨别真假的念头,就动身前往后台。然而,他在后台看到的人,却并非是心心念念的付月明,而是要取他性命的凶手!
“后台有一块石头,原本是演戏用的道具,如今却成了杀人的凶器。凶手抓着程秋生的脑袋,狠狠地往石头上撞去,连续多次,直至程秋生死亡。行凶之后,凶手并没有离开现场,因为他很清楚,若是就这样把尸体撂在后台,巡捕房一定会将案件认定为故意杀人,那他难免会有落网之虞。当然,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这伙歹人早就设计了一个计划
说到这里,胡树人止住话头,回过神来,冷冷地看着孟庆坤道:“他们把魔爪伸向了付月明,布置了一个看似由畸恋引发情杀的假象。众所周知,情杀是很常见的作案动机。以我个人侦破案件的经历来说,情杀在杀人案中所占比例至少五成左右。而凶手之所以在杀死程秋生后还冒险留在后台,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凶手伪装成小厮,十分生疏地操作起了舞台的机关,接下来要做的是等待时机,一个能杀死付月明又不引人怀疑的合适时机。
“因为之前从未操作过舞台机关,凶手跟舞台上的付月明毫无默契,出了很多纰漏。等到第二场戏演了一多半,那个时机终于来了按照剧本,付月明应该被绳索缓缓吊到半空,然而,伊做梦都不会想到,那条绳索竟会要了伊的命!凶手将升降机上的绳索切断,拉在手里,用蛮力将身材娇小的付月明一直往上拽,直到伊从观众的视线中消失……那时候,伊已经到了舞台上方的吊顶高度。
“付月明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但无情的凶手怎会给伊活下去的机会?在付月明使出全身力气抓住龙骨,挣扎求生的时候,凶手已经摆弄起了程秋生的尸体,将绳索缠在他的脚踝上,伪装其杀害付月明时意外摔倒,脑袋正巧撞在石头上致死的样子。布置完这一切,凶手清理掉自己留下的痕迹,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天蟾舞台。”
“胡,胡先生……”孟庆坤期期艾艾地叫道,似乎有话想说。
胡树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容置喙地说道:“孟老板,不要在我讲话的时候插嘴,有话之后再说,晓得吗?”
“……晓得。”孟庆坤点头应道,然后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巴。
“很好。”胡树人满意地颔一颔首,继续说道,“这桩案件,本来应当到此结束的。我必须承认,凶手设计的作案手法非常高明,即使是我也很难查清。而迫于压力,急于尽快破案的巡捕房,在看到现场的表象后,更是会钻到凶手的套子里,按照情杀和意外身亡来结案了。”
他忽然话锋一转,冷冰冰地说道:“只可惜,凶手千算万算,却还是漏算了一着,也正是这一着,让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功亏一篑……
“也许是对这个计划太过自信罢,凶手离开天蟾舞台时,居然没有先探听后巷的动静,结果他刚出后门,还没来得及把带来的新锁换上,就和一位黄包车夫撞了个正着。若我所料不错,这位车夫可能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想到后巷解个手而已,没成想,竟因此招致了杀身之祸。
“凶手在杀死程秋生时,身上沾了不少鲜血,而那个黄包车夫自然瞧了个分明。为了隐藏罪行,凶手抓住车夫,打算杀人灭口。可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车夫的呼救声竟然又引来了一个路人!看到这一幕,那个路人想要见义勇为,却没想到,凶手并非独自一人!
“路人走上前去,与凶手对峙时,凶手的同伙正从他身后的天蟾舞台后门走出来,意识到情况不对,这位同伙偷袭了路人,将其打晕,然后同凶手一起杀死车夫,清理了墙壁上的血迹。也就在这时候,一个新的计划成型了两人先是在死者的胸前划了几刀,然后又把凶器塞到昏迷的路人手中。如此一来,杀死车夫的罪行便嫁祸到了路人头上,纵是办案的巡捕将三桩命案联系到一起,也只会将路人当作凶手,亦中了这帮歹徒的下怀。打着如意算盘,两个歹徒给后门挂上新锁,逃离了现场。”
言及此处,胡树人那横眉冷对的神情忽然一变,嘴角缓缓挑起了一个招牌的微笑,看着孟庆坤轻声说道:“只是,这帮恶人万万没有想到,他们虽然抹去了自己的行迹,却还是留下了足够多的证据,让我能将一切都联系起来,并且找出他们的身份,还洞悉了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孟老板,我说的可对?”
“……呃,胡先生,您问我作什么?”孟庆坤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但神色间还是有些惊惶,身体也紧绷起来,颤抖着声音说道,“破案是您的本行,不是我的,我方才就说过,我只是个卖药的,案件的细节我丝毫不知,您问我这个,无异于对牛弹琴啊!”
“是吗?”胡树人的笑容变得有些嘲讽,慢条斯理地说道,“孟老板这话有两个错处,其一,破案并非我的本行。这其二么……孟老板明明是这一系列命案的幕后主使,我问你怎会是对牛弹琴呢!”
听到这句指控,孟庆坤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对胡树人说道:“胡先生,请慎言!即便您有权有势,也不能凭空污人清白!我敬您为人,所以对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您不领情也就罢了,若是再无端中伤的话,本人别无他法,只能对您下逐客令了!”
胡树人没有应声,只是别有深意地看着他。
“您方才说得一切不过是臆测而已,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孟庆坤有些沉不住气,哼了一声,声音也低了几分,“怎么能据此认定我就是幕后主使呢?”
“臆测?”
胡树人的脸上依旧是那个熟悉的笑容,好像孟庆坤的反驳不值一哂似的。过了片刻,他摇了摇头,悠悠地说道:“付月明和程秋生的尸检结果,证实了我对死亡顺序的推断。而程秋生的尸体上有诸多疑点,其中尤以头部的伤口为最那明显不是一次撞击能造成的,肯定是多次用力撞击导致的结果。通过对现场的调查,我在舞台吊顶的龙骨夹缝中发现了付月明的指甲,又在后台的绳索上发现了一些白色纤维,这些纤维和程秋生脚上的袜子不一致,死者穿的是精棉白袜,而那些纤维却来自麻布,估计是凶手戴的手套留下来的罢?
“当然,这些线索都无法与最后一桩案件联系到一起。真正让我确认凶手身份的,是那位路人提供的线索。毕竟……他是亲眼见过凶手的人,你说对吗?”
“哼,这可说不准。”孟庆坤冷声说道,“也许他就是凶手,这线索就是他为了洗脱罪名,信口捏造的!”
“不好意思,孟老板。”
胡树人微笑着,缓步走到桌前,双手撑在上面,身子微微前倾,俯视着不住颤抖的孟庆坤道:“你说的这一点,是绝对不成立的。”
“为何?”孟庆坤反唇相讥,“胡先生,您不会还是猜测罢?我告诉你,仅凭猜测是站不住脚的!”
“那倒不是。”
胡树人冷冷地注视着孟庆坤,顿了一拍,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那个过路人,是我胡树人的护院。”
胡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