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它注意到了洛晏几人身后的镇子。
提前进入黑天,风头镇的镇民按照以往经验点亮了自家屋前的灯笼。
街一个人影都没有,大家都缩在房间里,带着对镇外巨大动静的恐慌和茫然,抱住亲人或自己,等待着明天或末日。
洛晏他们是极阴厉鬼目光所及唯一的活人,浑身湿透。
可在他们身后,阵法庇护的交界线后,通向镇的路还是干涸的,连暴雨都被阻隔在外。
在某个瞬间,缝合在一起的灵魂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它并不知道这种怨恨之外的情绪是什么,只是作出决定:暂时按照这几个人类的想法去做吧。
它也没有其他执念了。
极阴厉鬼将脑袋转回来,身的阴气不减反增,向江里俯冲而去,那些同样不甘心的水鬼竟然一个个睁大眼睛,好像在瞬间重拾了死前的惊惧,回想起了过往。
死之前,它们也曾飘在同样狂乱不平的水面。
不停有人叫喊着“救命”“洪水来了”“救救我的孩子”,房屋破裂,踩在屋顶的人失足落下,被强劲的水流冲走,有些扑腾着扑腾着就往下沉去,有些猛地撞击在硬物,瞬间无声无息。
它们好害怕啊。
沉下去的时候,周围黑黢黢的,一点光都没有。
它们没入淤泥中,失去了所有感知,只知道自己越埋越深,越埋越深,在时间的注视中,渐渐深到不可思议。
然后,它们从淤泥中掉出。
在最下方,它们被一股力量重新唤醒,睁开腐烂的眼睛。
那儿有一座神庙,庙前空地掉着一个小泥人。
泥人满身污秽,东一块尸泥,西一块鱼骨,奇形怪状的面部被雕刻出大大的扬嘴角,仿佛不擅长雕刻的主人随手划出,又随手丢弃。
看到落下的尸体们,泥人不动不语,只用那空洞的眼槽望着它们,默默注视这些在贪嗔痴怨中被埋葬的残骸。
腐败的尸体们没有葬身鱼腹,在泥人脚下一点点融合,将水面的肮脏贪念一并塞进泥人身体。
它的嘴角逐渐拉平。
它的眼神逐渐静默。
它的身躯逐渐庞大。
它的意识逐渐浑浊。
它从肮脏又开心的小泥人,变成了自塑泥壳的神像。
它走进庙宇,端坐供台,五脏污秽,神怨世人。
……
“在那里!”海妖分不清自己往下游了多远,可能是从人间游到了地狱吧,才终于望见了底。
那儿有一片破败如废墟的庙宇,一如戏台世界所见,只是没了戏剧的加工,它比戏台世界中的庙宇更破,更平凡。
没有“火把”营造神秘感,它只是一处不知道在哪个年代没淹没的遗迹。
……起码看去是这样的。
众人心底反而将警惕拉满。
身后的水流莫名平静下来,负责在队伍最后手撕水鬼的聂朗感受最直观疯狗一样撵着他们追杀的尸体们到这里就停住了。
它们静静悬在原地,一张张早已腐烂的脸正对着庙宇方的众人,陷入静默。
只是一直注视着,让众人心底的寒意不断累积。
虞幸被激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无奈地按了按眉心,而后第一个继续往下游:“别看了,下来之前不就知道底下最危险了么。”
鬼酒嗤笑一声,立马跟,轻松超过虞幸和海妖,落在庙宇前的空地。
“阿酒!”赵谋还是担心大过头疼,急忙加速,其他人也知道时间宝贵,不再忐忑,纷纷跟。
刚一落地,众人就发现这里竟然站得住是岸那种站立。
水流的压强和浮力在此刻消失,明明依旧被水包裹,却诡异地可以使用双腿走路。
站稳后再抬起头,庙宇似乎变得高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