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阴沉的天色因为暴雨的落下迅速变得一片漆黑。
赵谋抬手,常年戴眼镜的习惯让他下意识想抹一把镜片上的水滴,好在转瞬间就意识到“赵医师”是个古代人,伸到脸边的手一个偏转,用手背蹭掉了脸上往下滑落的水渍。
层层叠叠的衣物在雨里完全就是累赘,沉重又贴身,他干脆脱了最外面碍事的袍子,将落到脸颊前的碎发通通往后一撸,弄了个背头出来。
动作间透露出一丝平时不暴露于人前的野性。
这也意味着他的心情比平常要暴躁一点点。
说实在的,在风头镇存在两只巨大隐患的情况下,他自认为推演者们已经做到最好,该防护的也防护了,起码目前那显露出恐怖真面目的江水还没有突破宝物们的封锁,冲到镇上去。
但现在的场面还让赵谋有点无奈。
他留着富商们,本来是打算和江祟打打感情牌,毕竟从各种迹象来看,江里那些怨魂都对这群畜牲心怀恨意,不然也不会天天晚上在镇上徘徊,想要闯入富商们的宅子。
所以如果当着江祟的面将这些人投江,说不定能削减一些江祟的恶意——在其它推演副本里,几乎每个boss都有这么些执念,只要帮boss完成执念就能减弱难度,这几乎是推演者公认的规矩了。
可事实上,倒计时归零后,江水无差别地袭来,除了富商们被极阴厉鬼顺手吓死几个,赵谋根本看不出这些富商吸引到了仇恨。
水里那恐怖的存在没表现出任何对富商们的关注,只是浪涌过来,将那群富商连活人带尸体一并吞了,宛如鲸鱼一张嘴,吸入了一些微生物,它可不会管微生物们姓甚名谁。
也就万般大师还有点吸引火力的苗头,但赵谋基本可以确定,极阴厉鬼确实恨透了万般,但江祟对万般出手,不过是因为阿酒把万般扔了出去,导致万般离江水最近,也是剩下的人当中最容易吞噬的。
一旁的宋雪也看出这一点,平静的声线几乎要被暴雨和江水声覆盖:“伪神没有怨恨某些人。”
其余人不得不承认了这一点。
心怀不甘的是溺死的水鬼。
江祟这个由无数水鬼的怨气滋养出来的“神”,却并没有继承水鬼怨魂们的情绪,它是一个完全的恶意集合体,不受任何欲望被满足的情绪的削弱。
它只会不断吞噬,让越来越多的人死在它“包容”的怀抱里,永无止境,永不满足。
那就……太坏了。
因为推演者们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江祟没有办法用往常的boss机制解决,想要完成任务二的情况,也就是保下风头镇,起码得让江水平息,这意味着他们还是得硬刚伪神!
他们看着宛如自然发怒的铺天盖地的洪水,神色凝重。
光是维系防线和稳住自身,不让江里的尸体把他们拉下去,就已经够努力了。
硬刚伪神直到将它解决或者封印?这怎么做得到?
难道全靠极阴厉鬼?
可是就算厉鬼是人造的,还有情感,相对可控,但那包牙齿也没办法发出过于精准的命令,让厉鬼完全按照他们的想法来呀。
就像现在,那厉鬼宁可花上一些时间在万般大师背上制造恐惧,让怨恨的人在死前遭受极为恐怖的折磨,也没往水里主动打一下。
它顶多就是和江祟抢人,江祟对它这种强大鬼物的存在也不像争地盘的小狗,非得你死我活,索性将万般大师让给了极阴厉鬼。
一时间,这两个东西甚至还挺和谐。
雨幕让推演者们彼此的想法被隔断了。
他们看不清其他人的眼神,声音的传播也受到极大的限制,更别说还要主动去挺江水的攻击——不然,光靠宝物们的力量,过不了几分钟阵法就要破碎了。
几个武力值高的顶在最前面,靠脑子的则在疯狂思考对策。
赵谋微微眯起眼,一手杖抽碎了一颗试图挂到他身上的人头,又向后一跃,避开水里朝他伸出的鬼手,隔着雨幕遥遥望去。
宋雪离他近:“你在看什么?”
赵谋:“……”在看他弟,还有他弟旁边那个不省心的队长。
事已至此,他心里其实已经找到惟一一个答案了,相信宋雪任义等人也一样……虞幸更不可能想不到。
他就怕虞幸一个兴起,带着阿酒直接莽。嗯,应该不会吧……
等会儿。
不会个锤子不会!
赵谋刚准备安慰自己就算虞幸不靠谱,阿酒也早就不是那个没经验的阿酒了,就看见几根粗壮狰狞的虚幻枝条触手混在拍打过来的江水中,一出水就卷走了在场最灵活的海妖。
海妖一声尖叫闷在嗓子里,飞速被带往虞幸那个方向。
赵谋:“……”哦不,某些人又开始迫害海妖就意味着……
他扭头飞速对宋雪道:“想结束这场灾难,必须下水!伪神对人类的七情六欲无动于衷,但它一定会在乎——”
信仰!
江祟之所以能成为“伪神”,全靠信仰,像江婆这种狂热的拥戴是信仰,风头镇镇民这几年来对死在当初哪场洪水里的人们的悼念和祭拜同样是信仰!
可信仰也需要载体,需要一个将众多念想集中的途径,否则那些纷杂的念头不可能自行集合,形成如今这个规模的伪神!
在今天之前,没有任何一个推演者主动下水寻找这个“载体”,因为江祟就在水中,单独下水属于自杀,群体下水又可能导致坏事提前。
然而如今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赵谋一看海妖被拖走就知道队里那两个想做什么,他加快语速对宋雪嘱咐:“虞幸和阿酒想下水了,水里比岸上凶险太多,为了加强战斗力,他们很可能会拉上你和聂朗。”
拉聂朗是因为聂朗过于凶残,对付水鬼肯定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