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卿抬头看着长元,一字一顿地问:“姬发下令将我斩首,他弟弟亲自剑斩,那么多神将在边上看着,是谁有这等本事救下我?”
“……没有人救下你,”长元说,“是有人把你的魂魄收集起来,并你的一条狐尾一起放到灵地去安养,你才能生出新的躯体。”
玉卿抬了抬手,想施法让一个卷轴飞到她手上,可是那个卷轴只是艰难地飘起,片刻又重重地落回原处。她活动了一下手指,问:“何必费这苦心,把一个该死之人弄活呢?”
“有人觉得你应当要活着,那你便好好地活着呗。”长元说,“我去看一看药煎好没有,你——先看看这些书吧。”
“等一下。”玉卿叫道。
长元已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问:“怎么了?”
玉卿问:“你是涂山氏那一支的吗?”
“唔,算是吧。”长元含混地说。
玉卿本是一只天生地养的小狐狸,对于狐族的内部支系并不熟悉,唯一有一点交情的只有涂山氏了。她记得,涂山氏的眼睛都很好看,稍微一眯,就像是含着笑,一颦一蹙之间极其动人。长元的眼睛在她见过的人和神里头,是顶好看的那一类,即使不笑的时候,眉眼之间也是迷离之中仿佛含着笑意。睁开眼见到他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人的眼睛极美,因而随口一问。也没想到他真是涂山氏。
她把长元说的那一卷商末周初的史书拿了出来。里面记载说,周代建立的前十年里,殷商的贵族常会有反叛,主要以帝辛的两个儿子为首。傻瓜啊,玉卿在心里说,当初你们父亲拼死护你们逃出去,是要你们好好活着。
看完了这一卷,她又去翻其他的。长元把卷轴放下来的时候归了类,把离她最近的历史放在最上面,倒是方便了她阅读。有些段落还伴有红色的批文,字迹美观大方。还有一些,被刻意圈了出来,旁边写着四个大字:无稽之谈。
玉卿把卷轴和竹简对照着看,两相对比,更便于她拼凑出一段完整的史实。只是这样比较耗费时间,当长元端着一碗药进来的时候,她还只看到周幽王出生。
长元没有打扰她,主动把药碗放到了旁边空着的小案上,待她放下手里那一卷竹简了才说:“我特意放了凉,你来喝吧。”
玉卿转头看向窗外,日头已经爬到屋顶了。她再回头看看这汤药,说:“这种草药,对于那些山精小怪之类的或许有用,可是对于神灵来说,效用不大吧?”
“你喝了才知道。我又不会害你。”
这些药的气味不好,喝起来味道更不好。偏偏长元还盯着她,一副她不喝完绝不罢休的样子。
玉卿在他的注视下喝完了,他才说:“很苦吗?”
玉卿把空碗推到他跟前,不说话。
“你等等,我去拿几块糕点给你。”
等到他拿了糕点回来,玉卿吃进嘴里眉头更皱了。
她曾经以后妃的身份在殷商的王宫里生活过,王宫的吃食不可谓不美味,然而她吃了几年,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甜的的东西。“你这糕点,是直接用糖做的?”她问。
“不至于吧?多放了几勺蜜而已。”说着长元自己也拿了一块来吃。丝毫不觉得糕点的味道有什么不对,看样子是常吃了。
她清醒的第一天,就在海量的史书与甜到发腻的糕点当中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