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世家是东景最大的氏族,族中除了掌握晋阳安危的建幾营,还手握天家暗卫隐军潜龙卫。公冶世代出军中将才,武学造诣响誉天下,每日前去挑战与学习的人络绎不绝,却总是没人能突破家卫挑战家主公冶子。
皇帝如果真想动世家,公冶便是第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晁晏重新泡了一壶茶,给两人重新沏了一杯,朝着安华道:“沐先生现下还住在昶园吗?”
“嗯,天家子弟新婚和丈人夫妇住一起始终不太好,祉禄宅邸既然用作新婚,我便让沐先生夫妇住到昶园了。”安华答得很是详细。
“沐先生素来是陛下渴求的贤士,如今他贵为祉禄丈人,陛下怕是不会轻易让他们离开晋阳了,今年宫宴,少不得要加上他们。”晁晏的声音很是平稳,莫名有一种诱惑人心的力量。
公冶子端起茶抿了一口,只觉得那茶味道略苦涩。他放下茶杯定定的看着两人交谈,手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能将天下放到棋盘中指点谋划的晁晏先生,又怎么会煮出一壶失去水准的茶?是谁乱了他的心思?
宫人来寻安华道是祉禄饮醉,让她出去代为送一下宗卿大臣。
公冶世鸿等安华完全离去了才重新执起茶杯,勾了勾嘴角朝着面前的人道:“看来,先生是知道了陛下的用意。”
“陛下近两年身子骨越发不利索,此刻心中最为牵挂的莫过于长公主了。陛下素来想给她富足平安的一生,这富足倒是容易,可平安,除了屹立数百年的公冶世家,还能有何?”晁晏声音虽淡,却多了一丝微颤。
“先生该知道,长公主……尊贵无比,非你我可以定夺她的一生。”
“晁晏自是清楚。陛下既然意在公冶子也实属常理,还望公冶可以厚待公主。”
公冶世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了话锋与晁晏商量起春宴与春猎这两场盛事。
而另一边,喝得步伐颠簸的祉禄被两个内监扶到了婚房中,原本还有后续的合卺酒一干仪式都因他的醉倒而无法继续了,喜娘与典事太监刚想让人撤了喜盘,却听倒在卧榻的爷突然起了声,歪歪斜斜的走过来道:“小爷的合卺酒还没喝,你们这是去哪?”
喜娘被他吓了一跳,赶忙让人端来两盆清水让新娘和新郎净手,祉禄洗净双手后囫囵着搽干自己的手,一把抄起另外一块绣着鸳鸯的锦帕,执起琉惜白净的双手,细细的给她搽干净。
红烛明火之下,他的双眸微眯着,因为有些醉而不听使唤的手固执得要给她搽手,嘴角微抿的那专注神情,好似手中握着的是什么珍宝。
琉惜有些瞧不懂他这个人,其实他弄得她的双手有些疼,碍着有人在场却又不好推开他,只能默默安慰自己,很快搽完……
净手过后,祉禄在喜娘的祝词下开始给她解凤冠红樱。
骨节分明的手小心的为她解下红樱金冠,可到底男子粗心,青丝一根根折断在他手上。一开始她还能忍耐,可后来他一下扯断她三根发丝,她再也忍不住闷哼出声。
头上的手明显僵硬了一下,祉禄脸上绯红更甚,他略微羞涩的招来几步之外的喜娘,抬眸示意她来解。
他也没闲着,踉踉跄跄的蹲下一根一根拾起刚刚掉落的发丝,又从歪歪斜斜的走到里头去取了小剪子,从鬓角剪下几根发丝,小心翼翼的交缠在一起后,又跑出去剪了凤冠上的一节红缨将发丝系起来。
这是古礼中的结发礼。
皇室之中在大明楼筹办的婚礼素来不走这一礼,因此地的新郎官过于矜贵。琉惜默默地看着他的动作,很想从他迷蒙的眼中看清一下他的内心,可看着看着,反而自己的眼眸迷糊了。
喜娘将凤冠小心翼翼的放到喜盘中,宫婢马上端来用葫芦一分为二呈着的合卺酒。
两人各执一瓢,举袖饮下。
琉惜以前在家中逢年佳节,有饮过一些果酒,大部分都是甜味的,所以她理所应当的认为,这寓意夫妻和美的合卺酒也是甜美的。
想试试豪气女儿家一口喝完,却被那入口既苦的入心的味道给阻挡了,她微微抬眸瞧见祉禄紧紧盯着自己,不敢吐出来,想硬生生咽下去却还是忍不住反胃。
不知是被呛得难受,还是自己从今以后就要与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执手一生,她一手拿着已经干完酒的空瓢,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唇,双眼通红的好似谁欺负了她。
祉禄悄无声息的走到她跟前,微微笑着扯开她的捂在唇上的手,低头将自己的唇印到那涂了丹蔻唇脂的小嘴上,将那苦涩的酒渡到了自己的口腹。
一旁的喜娘和随侍的宫婢嬉笑着渐渐退出新房,雕花的金丝楠木梳妆案几上,龙凤烛台上的红烛燃烧如泪滑落,烛影随着窗缝透入的微风摇曳,那微微闪烁调动的烛焰透着不可言诉的欢愉。
祉禄将琉惜拦腰抱起,这人有时候就是犯倔,固执的很,明明已是入了醉境却硬撑着将人抱入内室卧榻。
他一边走,一边低声嘀咕着道:“你这人肯定不知道为什么新婚的合卺酒是苦的,这是预示着夫妻间的患难与共,甘苦不离,多么美好的预兆,你日后会不会,也陪着我去闯那天下难关……也记挂着我……”
琉惜因那一口浓烈苦酒早已昏沉,如何还能听得清他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