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正在学戏的孩子,惊得夹着肩膀站在一旁,眼睛瞪得圆圆地看着那只铜盆。
原来,是他看苏璇收拾得差不多了,好心打了一盆水来,让她洗把脸歇着。
却正好被苏璇劈手夺过,狠狠掼在地上。
苏定芳顿了一顿,方作色道:“要死了!”
却不去吵苏璇,径冲着那孩子去了,“连盆水也端不好,看吓着了老太太!”
孩子吓得脸色煞白,扁着嘴要哭。
丫环自觉无趣地噤了声。
袁老太太也有点不大自在,胡乱了几句,便带着丫环走了。
到了中午,苏璇大闹别院的事就传遍了袁府。
两个儿子在饭桌上,吃一口饭便要递一道眼色。
最后,还是大儿子袁英先起了头。
“妈。”
他心翼翼地看着袁老太太,“听,您今早去看戏班子了?”
袁老太太抬了抬眼皮,嗯了一声。
大儿子本来挺好的一个人,这两三年听戏听得有点儿魔障了,渐渐要走下坡的意思。
但是对她这个妈还是不敢放肆的。
“怎么样?”他问。
“还不错。”袁老太太轻描淡写。
袁英忍住了,儿子袁杰没忍住,脱口道:“哪里是不错两个字就够的,是极好了!”
袁老太太终于停下筷子,好好地看了儿子们一眼。
袁杰登时醒悟过来,慌忙低头。
袁老太太意有所指地道:“听戏就听戏,也算一件风雅事。往年你们老太爷也是极爱听戏的,但是千万别把风雅事弄得粗俗不堪,甚而下流。”
袁杰的脸刷地一下,涨得通红。
咬了一会儿嘴唇,忽然抬起头,用一种孩子气的坚定对她道:“我是要娶苏璃的!管它粗不粗俗,下不下流,我娶定了!”
完,也不管袁老太太气得目瞪口呆,就啪地一声甩下筷子,头也不回地跑了。
袁老太太望着门外,儿子早跑得没了踪影,还收不回眼睛。
胸脯剧烈起伏着,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真是见鬼了!
往常大气也不敢出的人,今日竟破荒地给了脸色她看。
一个下午,袁老太太都气梗梗的。
到了晚饭,袁杰一发连个人影都不见。
把个袁老太太又气个半死。
勉强和袁英吃了两筷子,便胸口发闷地回了房。
丫环掌疗,劝了几句也不顶什么用。
一个人对着灯下的烛台影子发呆。
也不知道呆了多久,忽然飘来一阵歌声。
袁老太太精神一振,再听时,却又没有了。
便疑心自己年纪大,恐怕是听差了。
渐渐地又发起呆来。
谁知,又隐隐约约地听到一句两句。
如此反复了好几回,谁还坐得住。
袁老太太起了身,叫了两声丫环,丫环却没来应。
便自己一个人走出门去。
一道轻柔幽婉的女人声音,在虚空里淡淡地飘着。
有时像是在自言自语,语调曼妙。
再仔细一听,更像是有人在唱戏,高转低折,缠绵悱恻。
音韵很是动人。
袁老太太不禁心生疑惑:半夜三更,竟还有人唱戏。
想来也只有苏家班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