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说的是。”
“那便劳烦石伯带路,往余晖阁一去,庄内年底的进出之项想来并不少,今日需做之事还有许多。”
“是,老奴明白。”
再一拱手,石远回头望向一旁的静香,眸中滑过一丝深意,谢家康也是看向她,嘱咐道。
“我知你心里早馋坏了,只是那里热得很,莫要呆得太久,小心闷坏了。”
“嗯,少爷放心。”
静香点头应下,再是一个福身,看着远处有人卸下门槛,将台阶搭做斜坡,马车缓缓驶入,无一丝阻拦。
一时有些出神,她只是站着不动,直到身后谢晋上前,轻轻拍了她的肩膀。
“阿香,回神了,莫要让刘掌事久等。”
“嗯,好。”
静香点头,对着刘冼一礼,后者还一礼。
“这位小娘子,谢晋小哥,请。”
刘冼已过而立之年,掌酒庄之事,迎来送往,为人精明,不似薛淮一般只痴于酿酒,听过谢家康三两言语,对静香态度已显熟络。
“在下月前听薛管事提起今次酿酒之方,每每称其难得,今次才知其原是出自小娘子笔下,此番实是幸会。”
“刘掌事言重。”
静香一个福身,回道。
“我尚在稚龄见识浅薄,不过对这‘酒’之一字确有些馋,机缘巧合之下得屏山书院东方先生赠予藏书一卷,于其中窥得前人所留之方,下笔不过照抄,抛砖引玉而已。倒是酒庄之内诸多酿酒熟手,才是当真经验老道,再得前人之法,实是如鱼得水,若能于佳酿之上再出珍品,可不负数月辛劳。”
“承小娘子吉言。”
刘冼点头,唇边含笑,双眼不着痕迹将静香再是打量一遍,抬手所指之处可见联排房舍,阶前整洁,窗棂之处自有热气蒸腾。
“此处便是蒸料房,小娘子与谢晋小哥可随我入内一看。”
“有劳。”
静香点头,谢晋亦是对着刘冼一拱手。
“还请刘掌事先前引路。”
“请。”
刘冼先一步推门,静香与谢晋随他而入,穿廊而过,只觉鼻息之间皆作湿热,再行几步,可见静室一间,内里一派整洁,不染纤尘,更有屏风层层相隔。
“小娘子且安心在此更衣净手,我与谢晋小哥在隔壁房间,稍后可一并入内。”
刘冼停步,转头看向静香,她点头,一个福身。
“有劳。”
抬步而入,静香反手阖了房门,转至屏风之后,之间内里木架之上早早备下的蓝色布衣单薄如夏衫,衣襟袖口下摆皆收得干净利落,恰是她的尺寸。一色步巾束发,清水净手,她左腕皓白如雪,其上一点殷红,若海棠吐蕊。
推门而出,静香对着刘冼一礼,同谢晋一道随他向前,再过一处转角,有热气迎面而来,内里人来人往,衣着皆同他们一式。屋中宽敞通透,灶台围做圆形,其上架蒸屉,灶膛里火苗红彤彤一片,屉上水雾升腾。不过片刻,她额上有薄汗渗出,却浑然不觉。
“好香。”
忍不住近前几步,静香只觉鼻息之间香气愈发馥郁,一旁照看火候的男子约莫四十岁年纪两鬓已见银丝,并未抬头看她,只盯着身前灶膛,接道。
“新打的粮食,自然是香。”
静香转身,同他一并蹲在炉火旁,学着他的样子朝灶里添柴。
“比之麓川之上的红玉高粱,如何?”
“只好不差。”
男子手中动作一顿,双眸映着火光,明亮有神。
“这一批高粱成色艳红似火,再选饱满圆润之实,去糙取精,引青云山内甘泉蒸熟,只留醇香,不染杂质。埋曲之后,于新制的素陶瓮中发酵足月,所成新酒复蒸萃其精。酒成之时,或可比之玉珀更胜一筹。”
“当真?”
静香转头看向那男子,两颊被身前火光映至绯红,他点头,自腰间取下一只竹筒递向她。
“这是庄内所产的秋露,我借此清蒸之法萃过,香气愈浓,清冽不减,其中滋味,只消一尝便知。”
“好。”
“且慢…”
谢晋神色一紧,匆忙上前,终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静香打开竹筒,仰头灌了一大口,只得苦笑,对着中年男子深深一揖。
“薛管事有礼,阿香尚且年幼,饮不得烈酒,若是醉倒,我实无法向少爷交待。”
“无妨。”
薛淮对着谢晋摆手,似毫不在意。
“秋露并不伤人,少少品上些许,当无碍。”
“可是…”
谢晋再要劝阻,却见静香仰头又是一口,眉心微蹙,似在细品其味。
“这秋露之中当以薄荷、龙脑相佐,露清霜冷,月朗星稀之时,一人独酌,自得其中三味。”
“小娘子所言不差。”
薛淮停下手中动作,看向静香,她再品一口,思索片刻,道。
“只是冬日寒凉,酒入喉,实不宜太过清冷。佛手性温味辛,可疏通肝气,使心中通达,若能于这秋露之中添一缕清香,饮者或可省却些孤寂郁郁,多些平静开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