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悲痛真的能给人力量。”盈歌喃喃说道。
丁逸来到天门下,看到天门两旁伫着两只身形高大的藏羊石雕,它低着头,双目直视前方,粗壮有力的犄角在风雪中傲然挺立。它们和同样的身形矫健,同样的永不屈服。
丁逸望着这两只藏羊石雕,心中忍不住一阵黯然。
一只拖着盐袋的藏羊吐着沉重的鼻息,走到石门下后,摇晃了下身子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奔过来,想要扶起它,可它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汉子跪在地上,伸手放在藏羊的身上,开始低声吟唱着不知名的曲子,他的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显得的苍凉。桑格看着躺在地上的那只藏羊,眼中含着泪。
盈歌轻轻的握住了桑格的手,他完全明白桑格心中的悲伤。对扎布里的人来说,藏羊不仅仅是一头牲畜,更是他们的忠心耿耿的朋友,伙伴,和家人,是它们驮着盐巴跨过青藤桥,翻过一线天,一步一步走完这漫长的雪山路,然后为扎布里的人们换回了可口的青稞和酥油茶,还有那美丽的丝绸和琉璃,哪怕是在大雪封山的日子里,扎布里的采盐人依然会的将自己碗里的青稞面分给藏羊一半。
在扎布里,藏羊是神圣的存在,这里的人就算饿死,也绝不会吃羊肉,因为那意味着无可饶恕的犯罪。
汉子将那只藏羊深深的埋在了积雪之中,然后抹掉眼泪,扛起藏羊身边的那袋盐巴,继续向前走去。
可他刚刚站起身来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住脚步,他的脸上现出了奇怪而恐惧的神色。紧接着他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血印,炽热的鲜血喷射而出,他的头颅掉在地上,径直滚下了悬崖。而他的身躯则直直的僵在地上,片刻之后,才直直的坠向脚下的悬崖。
涂布一声低喝,飞身扑过去,想要抓住他的尸身,却终究是晚了一步。
一个灰色的人影鬼魅一般出现在天门下,他身形枯槁,头戴青铜面具,一动不动,在茫茫的风雪中显得阴森可怖。
“你是什么人?”涂布缓缓跨前一步,盯着灰衣人。
灰衣人缓缓摆摆头,看着涂布,左手微微一扬,一阵急促刺耳的声音破空响起,涂布大喝一声,手中的戈戈里弯刀挽起一片寒光迎击而上。
叮的一声轻响,涂布手中的精钢弯刀被击成两截,他高大的身躯也不由的连连后退了几步。
盈歌看到灰衣人手中一阵银光闪耀,那是一根极为纤细的丝线。盈歌心中不禁一沉,能将如此柔软之物作为武器,瞬间击碎涂布的弯刀,这是何等的手法,何等的内劲。
涂布一声低叱,身后的十数名训练有素的廓尔克战士抽出弯刀,冲了过去,十多把弯刀卷起一阵寒光,猛劈灰衣人。
盈歌想要阻止却已是来不及。灰衣人左手轻扬,一阵星星点点般的光芒飞起,十数名廓尔克战士握着弯刀的手臂被灰衣人的银丝划过,一阵锵然之声,十多只握着弯刀的手臂齐齐跌落在地上,鲜血瞬间将他们脚下的积雪染红。
桑格惊叫一声,忍不住用双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十数名廓尔克战士发出一阵低吼,毫不理会断臂之痛,拔出靴子上的短刀,再次扑身而上。
灰衣人冷笑一声,左手轻扬,一道细如蚊丝的寒光从他那宽大的袖袍之中再次挥洒而出,眨眼间已逼至这些骁勇的廓尔克战士面门之前。
盈歌来不及多想,虚空一探,抓起地上的一把弯刀,身形急晃之下,挡在廓尔克战士的面前,他手中的弯刀划过一道弧光,一阵叮然作响,盈歌一击而退。
灰衣人轻轻的咦了一声,似乎显得有几分意外,扭头看着盈歌。
“这刀不太顺手,要不然我大概可以斩断你的银丝。”盈歌晃了晃手中的弯刀,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但他的心中却越来越沉重,刚才一番交手看似轻松,但盈歌已使出了十分的功力,而灰衣人却并未尽全力。盈歌知道,灰衣人的功力远在他之上。
十数名廓尔克战士断臂处血流如注,他们挣扎着站在盈歌的身后,咬着牙瞪着灰衣人。盈歌出手如电,点了他们右臂处的少海大穴,血勉强被止住了些许。
“带他们先离开这里。”盈歌看了看涂布。
涂布摇摇头,神情之间闪过一丝悲怆,“三个月后,大雪便会封山,扎布里的老老少少还指望着这批盐巴过冬,无论如何,今天我们都要翻过这一线天。”
盈歌深深的吸了口气,冲着涂布笑了笑,点点头,“别担心,我和这位兄台聊一聊,没准他能放我们过去。”
盈歌转身缓缓走到灰衣人的跟前,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诚恳的说道,“老兄,请问你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我看你戴着面具,奇丑无比,想必也是个知书达理之人。可你这样不分青白的无辜杀人,是不是有点不大妥当。给我一个理由?”
灰衣人缓缓抬起手臂,指了指盈歌身后的丁逸。
“你要这个人?”盈歌说道。
灰衣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丁逸。
盈歌心头一震,他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灰衣人是冲着丁逸来的,在扎布里度过了这一段安逸的日子之后,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老兄,你不知道,我这位朋友有点傻傻的,呆呆的,而且连点三脚猫的功夫都不会,你要他能干什么呢?”盈歌耸耸肩。
盈歌话音未落,身后的丁逸一阵风一样冲了过来,挥起拳头朝着灰衣人的面门砸去。
灰衣人微微侧头,躲过了这一拳。丁逸豪不停手,挥舞双拳,朝着灰衣人搂头盖脸的砸了过去。灰衣人身形微晃之下,丁逸笨熊一般的出手尽数落空。灰衣人大袖飘飘,拂过丁逸的双膝,丁逸身子两腿一麻,跌倒在地。
灰衣人搭在丁逸的肩上,纵身而起,欲带着丁逸离去。盈歌和涂布几乎同时出手,两柄弯刀一前一后朝着灰衣人急斩而下。灰衣人头也不回,右臂连连挥舞,一阵金铁交鸣,盈歌和涂布双双被击退。涂布的脸上被银丝划出了道道血口,但他只是毫不在乎的抹了一把满脸的血,死死的盯着灰衣人。
灰衣人被两人的攻势所阻,身形一滞,飘落地面。他霍然转身,看着盈歌,发出一阵冷笑。
“既然你们想找死,那我就只能不客气了。”灰衣人森然道,双手缓缓扬起,宽大的衣袖中银光闪动。
盈歌神情凝重,紧紧盯着灰衣人的双手。他没有十足的把握避开灰衣人这全力一击,但他别无选择,唯有冒死一搏,他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灰衣人带走丁逸。
“你带着桑格还有丁公子先离开这里,这个人交给我们。”涂布低声对盈歌说道。
盈歌不禁心头一热,冲着涂布微微笑了笑,“打架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能少得了我盈歌呢?依我看,还是你带着这些负伤的兄弟们先走,让我陪这位面具兄走上几招。”
“不,盈公子,你听我说……”涂布眉头一皱,刚要说话,桑格突然从身后冲了出去,张开双臂,拦在灰衣人的面前,大声说道,“你不能把他带走,他是紫灵姐姐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蒙加从桑格的怀里跳到了地上,它鬃毛尽竖,瞪着灰衣人,发出一阵低吼。
灰衣人微微侧首,看着桑格,看着地上的蒙加,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丁逸哥哥,你不要害怕,我不会让他将你带走的。”桑格直视着灰衣人,面无惧色,刚刚的羸弱胆怯似乎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灰衣人点点头,右掌凌空拍出。
“桑格。”盈歌心知不妙,大叫一声,急忙飞身扑过去,却终究是晚了一步。桑格就像断了线的纸鸢一样被击飞,直直的朝着悬崖落去。盈歌解开腰间衣带,伸手一扬,堪堪卷住了桑格,将她拉了回来。
蒙加一声低吼,朝着灰衣人扑了过去,盈歌伸手将它抱住,他不能让这只无辜的小精灵再去白白送死。
桑格倒在盈歌的怀中,她气息微弱,面色如纸,眼神涣散。灰衣人的这一掌,已经震碎了她的五脏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