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月秀独自一人回到了教坊司,任由谁跟她说话,一概不应,红着眼睛,沉默不语。
第三日,早起练功的女伶人发现月秀脖子上栓了根麻绳,吊死在了横梁上。
教坊司里死人是常有的事,大家也习以为常,不以为意。
只是平日里,大伙一齐睡的大通铺,以往睡在月秀旁边的瑞凤,虽然如今身旁空了一个位儿,却老觉得有人朝她耳边、脖子间吹气,凉飕飕的。
第二天,旁人一看,咦,瑞凤,你脖子好端端咋就紫了呢?
瑞凤慌忙对着铜镜一看,可不,脖子肿得跟个紫萝卜似的。
然而教习的师傅又催着她们习练走索,不得已,她只得匆匆去了。
绳索在脚下晃晃悠悠的,瑞凤莫名心惊胆战。
待她好不容易横下心,走到了绳索中央,脖间湿漉漉的,她低头往下一看,下方有一张灰败的人脸在仰视着她。
月……月秀!
她大叫一声,立即重心不稳,脑袋朝下的摔到地面,师傅把人翻过来,脸都摔得跟烂柿子似的,再一探鼻息,没气儿了。
教习的师傅只是接过徒弟递过的帕子,擦擦手,叫来管事婆子,一下又来了好几个人,将尸体抬了出去。
旁边的女伎人们许是麻木,在这个地方,摔死摔残的大有人在,拿教习师傅的话来说,这便是各人的命。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明日司乐大人巡场,谁也别演杂囖!免得到时都得去前头接客去!
“都是下三滥,咱这行又比接客好得到哪里去!”
人群里有位姑娘小声说道,脸上立即捱了一鞭子,也就没人再敢出声。
翌日清晨,教坊司左、右司乐大人循例巡场。
左右司乐均是正九品官,掌管着教坊司的俳优杂技,宴飨之乐。
这两位左右司乐大人,右司乐名永碧,温柔慈祥,雍容贵气,而另一位左司乐名玉容,则冷若冰霜,神情严肃。
当左司乐威严扫视全场,众人无不敛容屏气,看起来是更惧怕这位左司乐。
右司乐则轻声慢语宽慰众人:“尔等莫要慌张,照常演练即可。吾皇年幼,喜看杂伎,若是耍得好,日后本官也好替你们求个封赏。”
教坊司有的是前朝遗留的老宫女做事,赶忙搬了环椅让两位司乐大人就座,其余人即按部就班的耍起把戏来。
待女伎们一一演来,右司乐满意点头,赞叹不已。
反观左司乐,面无表情,如同泥塑一般。
完毕,全场寂然。
右司乐抚掌而笑道:“真真是精彩万分。过几日宫中宴礼,这些姑娘们全都上吧。”
随后,又叫来掌管的几位宫人,逐项交代事宜,就准备要走。
谁知,原本一言不发的左司乐又叫来教习的师傅,问道:“昨日,是不是死了人?”
教习师傅不明其意,只得如实禀报。
又问尸体如今在何处,教习师傅看了一眼李嬷嬷,李嬷嬷赶紧答道:“突然横死,已经差人埋了。”
左司乐又细问了埋骨之地,随后又问:“那日,月秀去了侯府,是谁作陪?”
一位管事婆子战战兢兢的回道:“是老奴陪月秀姑娘前去了北甫候的府邸。”
左司乐抬手就是一巴掌,将婆子打翻在地,着人拖了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随后又甩袖离开了。
右司乐嘴角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离开前,诸女夹道送行,她发现人群中,脸上挨了鞭子的姑娘,留下一道红印,遂吩咐下人递了金创药,又责怪了教习师傅几句:“怎能打上脸呢!瞧瞧这如花似玉的娃儿,可千万不能留疤了。姑娘啊,用点心呀,”
一番话,说得姑娘眼红红。
教习师傅连忙点头称是。
右司乐又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问道:“孩子,你唤什么名字?”
姑娘捂着脸,小小声的回了句:“回大人的话,奴婢叫亚兰。”
“真细嫩的脸蛋呢,好好养着啊,知道么。”右司乐亲切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而那位老嬷嬷年纪大了,又捱了一顿打,被人抬回屋里正呻吟着呢,一看,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黑影。
有人将黑布袋罩住她的头,只消几闷棍下去,就让这老嬷嬷立即归西了。
等人发现,老嬷嬷身子骨早就凉了。
究竟是何人下的毒手,没人追问,也没人知道。
自此以后,接二连三的有女伎从半空摔下,一连死了十余人,疯了一个。
摔下来的死状不一,有一位顶碗时劈叉,不慎摔下,瓷片恰好割穿了咽喉,血流如注而死。
有那走索舞剑的,却自裁而亡。
疯掉的那名女子,即是曾被右司乐大人关怀备至的亚兰。
亚兰疯了一般,逢人边说见到了死去的秀,因其闹得厉害,遂被嬷嬷们关进了柴房。
过后,教司坊闹鬼的传闻便不胫而走。
“你,还是不肯收手吗?”女子对着一面铜镜,冷然的问道。
是左司乐玉容。
铜镜里,倒映的是一张寝床,床上女子酥胸半露,姿态妖媚的说道:“奴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玉容大人啊!”
床上的女子,正是右司乐永碧。
她轻佻又挑衅的娇笑着,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此举确是激怒了玉容,她转过同样去,咦,寝床上竟空无一人。
但正是空无一人的床榻上,仍诡异的,继续传来永碧柔媚之音:“大人何必动怒呢!您看看,若是没有月秀,也总还会有别人……”
玉容动怒了,双眼暴红的似要吃人一般,
她将手抠进眼珠里,自里头拉出一个细小的人影来,扔在地上。
人影本如纸片般微薄,抖擞两下,亦如充气似的膨胀起来,正是永碧。
永碧趴在地面上,把手递给玉容,娇嗔道:“拉我起来嘛!”
玉容毫不客气的甩开她的手,怒道:“别得寸进尺!”
永碧见她不肯来拉自己,也就慢慢扭着水蛇一样的身体起来了。
她伏在玉容肩膀上,檀口轻盈,轻轻的朝着玉容的粉耳吹着香气。
她用魅惑不已的声音说道:“我们早已说好彼此陪伴,你是从何时变卦的呢?”
玉容闭上眼,薄唇紧闭,似不想再答。
永碧除尽衣衫,双腿环上她的腰,从玉容美丽清冷的脸庞,一寸一寸往下的抚摸着她柔滑的肌肤。
正当永碧快要摸到玉容胸前的柔软时,玉容抓住了她的手,令她动弹不得。
玉容拽捏住永碧的手腕,眼带恨意的问道:“月秀是你杀的罢?”
永碧手腕很疼,但她却故意看向别处,仍旧漫不经心的道:“你若说是,那便是了。”
永碧一双美腿缠紧了玉容,她仍笑着问:“大人跟月秀在一起,比跟我在一起舒服么?她的肌肤是不是比我的还滑嫩,胸脯更饱满?嗯?”
玉容清冷的脸上,更为愠怒之色:“我并非要以她取代你的地位!而你,却逼她从此消失!”
永碧眼中的柔情蜜意也霎时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熊熊燃烧的愤怒火焰:“她现在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瞧瞧你自己做过甚么好事,自己清楚罢!”
“够了,回去吧!”玉容将永碧的影子一抓,不顾她的尖叫,将她拦腰抱起,一拍,又把她拍回眼球里了。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