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穆葬在苘山陵,是苘山市最大的陵园,原是一处战争的旧址。
三里,宋惟诺一直没合眼,不是坐在车里发呆,就是跪在宋穆遗像前发呆,连在饭桌上都是呆滞的,若是随了她的意,她定会是粒米未进。
与她截然相反的,是宁珂的神色如常和处变不惊。
他平日里遇事便不动声色,在如此庄重肃穆的时刻,他更不会有失仪的表现。对来哀悼的宋家亲友投来的好奇与探究的目光,他也可以全然不予理会。
下葬礼结束,悼念亲友离场,宋惟诺还直直地跪在碑前。
“宁,谢谢你。”
周娜送走了近亲,对这位三来给予不少帮助的男人真心道谢。丈夫离世,对她是不的打击,一开始面对崩溃的女儿,她要坚强地撑起一切,但她发现咬着牙关,她也很想逃避。还好,这个男人及时替她顶下重压,游刃有余地操办了一切事宜。
能够将丧事办的游刃有余,他又经历了多少风雨练就此刻的平静泰然。
两人望着不远处跪在碑前的单薄背影,宁珂对周娜:“阿姨,我想带惟诺尽快离开苘山。”
并不是征询,只是告知。
“这也好。都知女莫如母,好多人都觉得诺诺如今的出息全是我的功劳,因为我是老师,教导有方。其实诺诺自由爸爸带大,最淘气的年岁,全都是爸爸惯着宠着,两人感情深厚。宋穆不会教,一直散养,她靠着自己长成如今的亭亭玉立,成为我们的骄傲。
“女儿长大了,因性别和生理不同,与爸爸会疏远些。但我知道,在别人眼中游手好息一事无成的宋穆是诺诺心里最好的爸爸,是人生的支柱,代表着安稳、可靠、信任。”
常人口中的父爱如山,宁珂无缘体会。他作为宁家的儿子,从听得是爷爷的教诲,很少与父亲接触,数月半载回一趟家的宁厉勋不是整日睡觉,就是扎头在一堆医学典籍里,再或者就是打骂一顿闯祸的他。
与父亲的关系总是剑拔弩张,像仇人。
父亲似乎一直都看不惯他,即使他并未犯过大错,后来他才明白,只怪自己未长成父亲想要的模样。如果自己更像哥哥宁琤一些,那一切都会不同了。
奈何妒英才,哥哥宁琤过早的离世,带走了宁家所有的欢喜。
宁珂抬手摸了摸领扣,喃喃道:“哥,若是遇到,请替我多加照看。”
周娜似听到宁珂了什么,她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到男人紧绷的下颌线条,面容肃穆,并无言语的意思,似乎是自己幻听了。
宁珂走到宋惟诺身旁,蹲下身摸她的发,柔声低语:“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宋惟诺紧绷着嘴唇,没有话的意思。
“妈妈累了,我们送她回家,好不好?”
他轻声哄她,给她无尽的温柔与深情,包容她身上一切的棱角与尖刺。
“你去送她吧。”
她吐出冷硬的词句,久未开口,声音嘶哑。
“那让她等着,我陪你一起跪。”
男人握住她的手,后撤左腿,右膝盖触地时却多了一只手托着,冰冷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到他的皮肤上,传抵属于感知的那根神经。
“我们,走吧。”
他出的话定会去做,执拗地奉行着所谓的言出必行,宋惟诺不想他为自己屈尊降贵。这三他陪着自己,从头到尾参与了一位原本毫不相干的饶丧事,照顾着狼狈痛苦的自己。
她有些羡慕他能够理智地置身事外,也庆幸自己有他心无旁骛的细致呵护。
宁珂是冷漠的,也是温情的,矛盾到极致,刻在她心口。
宋惟诺扶着他的手臂,想起身却腿脚麻到不受控制,她身体不由一歪。他像是早有预料,左手扣住她的后腰一带,将她揽进怀里。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惟诺。”
她抬手环住他的背,摸到他翘起的肩胛骨,顿时给她一种嶙峋感,这还是为她遮风挡雨的那个高大的宁珂吗?
他远没有看起来那般云淡风轻,他为她牵肠挂肚,操碎了心。
她可以伤心,但不愿他一起伤心,为她伤心。
宋惟诺故作轻松一笑,努力遮掩悲伤:“我想吃你做的龙井虾仁、清蒸鲈鱼,还有糯米粥。”
“好,都做给你。”
宁珂抬手轻拍她的后脑,答应她的所有要求,他坚信她吃过饭后能够很快地振作起来,她从不是躲在暖房温室里经不起一点风雨摧残的花朵。
“惟诺,你的脚还疼吗?”
在这三里,她情绪的崩溃让她忘却了身体上的疼痛,他更担心新伤累积成病灶,因为一开始的不够重视,而日后频频受苦。
“还好。”她抬臂环住他的腰,顿了顿,两手上攀扣住他背脊,“但我好累,我不想自己走路。”
她难得流露出脆弱,宁珂顺势倾身将她抱起,一手托住她的臀,一手护着她的背,抱她的姿势珍重如待婴孩,他吻了吻她冰凉的面颊。
“惟诺,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