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錾之话,让对面的郑成功,顿是一怔。
“龙指挥,为何那逼死先帝,又据占了我大明北部土地的顺朝,被鞑子攻击溃灭,反而会对我大明大为不利,这,这该是做何理解?”
他一语方完,龙錾一声轻叹:“世子,顺朝虽占了明朝京城,又迫使崇祯皇帝自尽,复据有中国北方之地,但顺朝的存在,却是有一个最大的好处,也正是此时明朝君臣上下,都在享受的好处,世子你可知道?”
“哦,是何好处?”
“世子,唇亡齿寒,这般道理,想必你也十分明白。现在顺朝据占北方,却是不经意间,成为了帮大明抵抗北面满清鞑子的最好屏障呢。也正因为顺朝正与鞑子激战于北面,双方俱无力南顾,方让大明君臣上下,得以在这江南一带悠游自适,暂时无事。只可叹这般相恃之局面,却维系不了多久。那满清鞑子利用大顺皇帝李自成的自大心理,与那引狼入室的国贼吴三桂联手,打着为崇祯皇帝报仇的骗人旗号,竟打得李自成丧师失地,追亡逐北,倒亦是令人可叹。”
龙錾说到这里,又端起酒杯,复与郑成功对干了一盅,复道:“现在的局面,鞑子与吴贼联军攻势极猛,李自成来不及集结军兵,已然无还手之力,估计接下来,山西必丢,其发家之本陕西,只怕亦是难保。而鞑子若是覆灭了顺朝,接下来,必定会全力南下,大举进攻明朝。故这样的局面,对于明顺两朝来说,都将是一个悲剧性的结果。”
郑成功听完龙錾之话,亦是脸色凝重,他又犹豫了一下,复问道:“那龙指挥你以为,以我现在大明的实力,可足以抵挡鞑子的入侵么?”
龙錾直视着郑成功探询的目光,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恕龙某直言,某家以为,象大明现在这般文恬武嬉上下懈散的模样,只怕是难挡鞑子的攻势啊。”龙錾说这里,脸上泛起苦笑:“我更担心,若是鞑子攻来,只怕享惯了太平日子的朝中诸公,虽然平时口号喊得响,但可能会连最基本的抵抗都不愿做,便想要投降异邦,以求保全自身富贵呢。而现在立足于江南,纸醉金迷不思战备的弘光君臣,能坚守国土的时日,却是连顺朝都比不上呢。”
龙錾的话,让郑成功眉头深深拧紧。
他在镇江这么久了,自是知道,现在的南明,到底是个什么鸟局面。
南明朝廷中,上至蛤蟆天子弘光帝,下至江北四镇以及各地官员,无不是处于混吃度日又争权夺利的状态,这样的国家,有如纸糊的房子,连日常维系都不易。若有外敌来攻,只怕真如龙錾所言,外敌稍一用力,便有倾刻之间,土崩瓦解的危险呢。
一时间,舱内气氛沉闷,宾主俱是无言,只是沉默对饮。
“龙指挥,那按你这么说,我大明岂非仅有覆亡一条路可走了么?”郑成功憋了许久,最终还是问出了这番话。
龙錾饮尽残酒,重重放下酒杯,那一双被酒精醺红的双眼,却是闪动着郑成功前所未见的坚定与深沉。
“事在人为,世事变幻,若言明朝一定会就此灭亡,却亦言之尚早。”龙錾目光灼灼:“毕竟,明朝地域广大,纵江南不保,甚至皇帝更换,亦恁地域之主管,在长期时间里,不至于被鞑子彻底吞并。而鞑子南攻,其兵马有限,后勤不足,其实亦有长蛇吞象之因呢。当然,若无外力相阻,这条野心勃勃的长蛇,最终可成功吞并明朝这头巨象,但其所耗时间,必定不短,这样一来,我中华的仁人志士,便有了可以重新振作卷土重来的时间,更因而有了重整江山兴复华夏的可能。”
“好!龙指挥说得好!国难当头,有志之士亦不可屈膝降虏,宜当努力奋发,自图救亡,此亦郑某心下之愿也!”郑成功眼中闪过一道冷光:“郑某可以对龙指挥明说,就算大明已亡,举国皆降,郑某亦不降虏,唯愿率部流亡海外,誓死抗清,以作孤忠矣!”
“好!世子有这般雄心壮志,龙錾亦是感佩之至。来,为我华夏将来不至于沦入腥膻,为我大汉百姓不至于屈膝异族,再满饮此杯!”龙錾向郑成功举杯示意,随及一仰脖,复将满满一杯烧春酿,一举饮尽。
郑成功喝到此时,已是醉意明显,他放下酒杯,对龙錾沉声道:“龙指挥,国家大事,言及于此,就不多谈了。龙指挥去台湾,这一路上,正是商路繁忙之地,多有海寇贼盗,甚至还有荷兰人、西班牙人、英国人等等泰西海盗,在洋面猖獗肆虐抢掠作恶。你这十来艘船只前往家兰,确是多有被袭之可能。不过,有郑某亲领我郑家水师引领保护,龙指挥定可安全抵挡宜兰之地,绝无受袭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