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虎父无犬子,林县令有此胸襟,才能为朕培养出了林爱卿这样的得力贤臣。”
林氏夫妻一愣,恍然明白眼前便是当今新帝,躬身便跪,被南宫初若抬手制止,
“人多眼杂,此次朕微服出行,不必太过招摇,免礼罢。”
颇有几分不知所措地将新帝迎进府中,请到主位上坐下,挥退仆人小厮,由容氏奉上府中最好的茶水,两人才在下首站定。
南宫初若轻笑,挥手道:
“二位不必拘礼,坐罢。”
“谢陛下。”
林氏夫妻二人坐地端正,直视天子的眼睛,他总有些汗颜。这时再看南宫初若身边坐着的白泽,便不难想到,这就是那位勇救陛下,在登基大典之上册封的帝君了。
“朕此次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下林县令。”
“陛下请讲,下官定知无不言。”
与白泽对视一眼,南宫初若缓声开口,
“近日可有自京中送来的救济物资?为数几何?”
林嵘听了眸中却是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面上从容地回禀,
“自化山水患来,此月共运来两次救济粮,数量……”
“但说无妨。”
见他犹豫南宫初若说道。
林嵘蓦然起身,躬身一拜,
“恕下官斗胆,京中所运粮食远不能给化山难民温饱,米粮且勉强够,但也只能用来煮稀薄的汤水。菜肉就着实……难民有的会去山中挖些野菜做补,肉则靠猎些荤腥,却是不足两百余人同食。”
在化山时南宫初若是见了难民的吃食的,确然如林嵘所言。所以她才会想到有人私吞救济物资与金银,这畈杨县是唯一可以中转物资,负责分配的枢纽,化山实为附属乡镇。
可在他们一路过来,在街上打探到的传言中,县令林嵘是一个难得的清官,公私分明清正廉洁。与其妻容氏举案齐眉,更是教出一个在京城为官的儿子。
也是这时她才知道,林昱与林嵘的关系。林昱是她一手提拔,才能品性还算了解,是她左膀右臂也不为过,其父应也不是贪赃枉法之人。
畈杨百姓还说,化山粮食匮乏,县令府将自己的库粮拿去做补,更是不时送了肉去给他们改善菜色,深受百姓爱戴。
所以南宫初若才会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与他们问话,希望以此找到私吞救济物资的人的蛛丝马迹。
林嵘方才虽提到物资匮乏,却对自己开仓做补只字未提,进退有度,是个聪明的人。
如此想着南宫初若点头,既然是聪明人,便知道她此行的原因,开口问道:
“你有何看法?”
挥手示意他坐下,果然林嵘肃了面色,略作沉吟答了一句,
“民心。”
白泽这时才挑眉,看向他的眼神中带了些惊诧,未料这样一个偏远县城,竟也有这样通达的人物。
看向南宫初若的眸中带了疑惑——
这样的人当一个县令不是屈才了?
南宫初若干干地抿唇,这是她父皇干的好事,不能怪她啊。
例行问了一些化山镇的问题,南宫初若起身告辞,被林氏夫妻恭恭敬敬地送到府外。她不知两人在门前站了多久,总之在他们上停在街口的马车时,他们还没有进去。
白泽靠坐在车厢之中,将他们得到的线索串联整理起来,声音平缓,让人不知不觉沉浸其中,
“既然不是林嵘所为,影一也调查过里长没有问题,与镇上百姓一样,房毁屋塌,正借住在临镇。”
看了南宫初若一眼,反问一句,
“如此你能想到的人是谁?”
被他问到的南宫初若就像在上书房被夫子点到姓名时一样,微微紧张。林嵘不愧是让白泽都称好的,“民心”二字可谓蛇之七寸,所有表象的核心,就是这二字。
“图利而将救济粮银私吞,是为贪。若不图利而是刻意让救济物资匮乏,难民食不果腹,民心动荡,以此动摇我这个君主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便是劫。”
白泽点头,示意她继续。
“贪者鼠目寸光,只是为了中饱私囊。劫者就是居心叵测,心机深沉了。”
白泽接过话茬,
“后者更难对付,即便你我皆知此人是谁。”
南宫初若不禁握紧了拳,就算她当了这女帝,也不曾想要给大皇兄为难。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背后放冷箭,可没有证据,又加之他党羽众多,想要治他的罪是行不通的。
“无妨,虫害的树修剪无用,只有连根拔起,静待时机便是。”
看出她愤懑又无奈,白泽轻声开口,冷泉般平缓的声线,再一次对南宫初若起了作用。本愤愤不平的心,就没来由地平静下来。
“他既行不义,我们便给他积攒着,到他的罪责够多时,我这做皇妹的,再好生请大皇兄喝杯茶叙旧。”
白泽看到她面色从容,颇有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懂得忍一时之气厚积薄发的心胸,满意地靠上车厢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