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秋耕快到了,这是一头将近二十年的老黄牛,腰塌的就像断裂的高架桥,早已经干不动农活了。
老农哭的稀里哗啦,老牛也两眼汪汪,弄得比骨肉分离还煽情。
胡排扫了老黄牛一眼,摇了摇头:哎,丁屠夫要送你去阿三的世界了,用不着跟老家伙嘤嘤戚戚!
此时丁屠夫一边掰扯着牙口,一边一脸悲哀地和牛主人虚伪。
他一见胡排来了,立即就换了笑脸:“呦,胡大公子回来了,哎呀,哎呀,听说学道夫人送……”
“专心捣腾你阿三女票吧!”
胡排不想搭理他,也不敲门,贴着后门门缝直接就进去了。
丁家娘子在卤牛肝,胡排闻到了香味,直奔厨房。
啪地一声轻响,一只手搭在了肩膀上。
“谁?”
烧火的丁大牛浑身一激灵,一下子从柴堆上弹了起来。
他一回头,撞见了一脸坏笑的胡排,顿时蹦起了三尺多高:“狗惹的阿排,你日里鬼托生滴?”
他顺手一把抽了一根木柴,40多厘米长,照胡排脑袋就砸。
NM,玩真的!
胡排也不是吃素的,杀猪刀噌一声就亮出来。
丁大牛一看不对劲,急忙扔了木柴,飞奔案板。
胡子涵暗叹:这丁大牛,果然也是屠夫的儿子!
他整理胡排的印象,俩人以前没少打架。
案板上有刀,胡子涵及时收了胡排的二棒子劲,杀猪刀封住灶台边缘,不给丁大牛任何接近案板的机会。
“咋又打起来了?”
切牛肝的丁家娘子终于插手了,擀面杖隔着杀猪刀,敲了儿子的脑壳,“还不快烧火?”
脑壳火辣辣地疼,丁大牛很不服气:“他不敲门就进来,一点礼貌也没有,娘,你胳膊肘咋往外拐?”
“礼貌?”胡排一愣神,“什么礼貌?”
丁大牛顿时意识到他二衷子,脑子一阵一阵的。
丁家娘子也被胡排的表情逗乐了,伸手揉了揉儿子的脑壳:“你比阿排大一岁,应该让着他点才对。快烧火,别和他计较。”
“本来脑子就坏,读了半年圣贤书,连教授都敢顶撞,果然脑子更坏了。我要是进了范进学院,一定比你强!”丁大牛阿Q了一下,终于又烧起火来。
“你个沙雕,杀猪……杀哼刀杀哼的,哪能到处乱甩?”丁家娘子帮胡排掖了杀猪刀,伸手要崩脑壳。
山东娘们,手劲不小!
胡排吃过亏,急忙跳开了。
丁家娘子切的牛肝,一块一块,还用秤称一称。
这是一把杆子秤,一根40多长、拇指粗细的柘木杆,前方吊着一个铁钩子,中间牛皮扎成的秤鼻子,后面吊着魔方块一般的铁秤砣。
丁家娘子一手把着秤砣,用铁钩子勾住牛肝,接着一提秤鼻子,拨弄秤砣称斤两。
胡子涵第一次见识这种古老的秤。
前世清一色的电子秤,他物价局的,职业敏感,顿时被明朝的这杆秤吸引了。
他忍不住凑了上去:“这……这多重?”
丁家娘子随口应道:“十五两。”
“十五两?”胡子涵大为惊异,“不一斤半吗?”
丁家娘子忍不住笑了。
“果然二衷子!”烧火的丁大牛想起刚才受惊,忍不住哼了一声,“真是个大沙雕,都十五岁了,连秤都不认识。”
“阿牛,你怎么说话滴?”胡排不大高兴,“我看你和你爹造假,一定也干缺斤短两的事。”
想起前世的小贩,到处都是八两秤,犹如游击队一般,到处乱窜,弄得搞调研的胡子涵疲于奔命,他忍不住又抽出了杀猪刀。
“你说谁缺斤短两?”丁大牛一下子又蹦了起来,一把抽了锅里抄肉的铁叉子。
“哎呀,怎么又打起来了?”
丁家娘子一根擀面杖,隔开了杀猪刀和铁叉子,瞪了儿子一眼:“还不快烧火?”
“你个大沙雕,卖东西哪有缺斤短两的,坐牢还来不及呢!”她回身一伸手,伸手一个大脑瓜。
这手劲,嘣地一声脆,冲击力直贯脑髓,胡排差点被敲晕了。
他捂着脑壳小声哼唧护疼:前世的山东娘们,哪有这么生猛的?
牛肉当猪肉卖,丁家娘子还是觉得心亏,于是伸手帮胡排揉了揉脑壳:“来,大婶教你认秤。”
明朝杆子秤,十六进制,焊锡点在秤杆上的星点,前七颗代表北斗七星,中间六颗代表南斗六星,最后三颗代表福禄寿三星。
缺一两少福,短二两缺禄,少三两无寿,所以谁也不敢再斤两上捣鬼。
况且朱元璋相当痛恨商人,缺斤短两的,至少也是充军流放。
胡子涵真是大长见识,他觉得前世对八两秤的处罚,相比朱元璋来说,实在是不像回事。况且斤两和星宿相关联的信仰和敬畏,前世也荡然无存,除了钱,什么鬼都敢捣。
丁家娘子嘴里一边唠叨缺斤短两的案例,一边不停手里的活计。
胡排有些奇怪:“为什么每块都要十五两?”
“据说人祖爷观河图,推演出洛书十五,图个吉利。”
“十五是吉利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