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忘忧摇了摇头，轻声道：“我自小便在忘忧谷，只识得蒲丹师一人，可不知为何我看你那剑法好似天生就会一般，看一遍就能使得出来。”

“老蒲？”邋遢男子一愣，诧异地瞧向脸拉的长长的蒲丹师。

“怎么滴！这是我八年前就看上的弟子，你莫不是不要老脸了，这也要抢？”蒲丹师从须弥戒中掏出一把丹药，警惕地看着邋遢男子。

“绝灵散！你敢过来试试！”

说起来这蒲丹师也是残阳宫一大特色，别人都是在炼制固本培元养气养神的灵药，但他不是，炼丹数载对这些依旧无比生疏，哪怕丹方记的再熟，比例再怎么精准，可调出来的还是废药，要么是残次品中的残次品，要么根本就成不了丹形。

但是他在毒药的炼制上竟然意外的突飞猛进，时常会灵光一闪，一味药材放进去，就会诞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毒丹，而且在这方面对比例的控制是异常精准，成品率高的吓人。

二十年前他和一炼体宗的修士解下仇怨，曾趁夜色一人毒翻炼体宗满门，上至顶尖高手下至牛羊走兽没有一个逃脱，后来幸亏残阳宫主及时制止，这才免得惨剧发生。

自此，蒲丹师晋入残阳宫一品丹师，也是唯一一个不会炼灵药的丹师。

只是可惜，他遇到的是剑修。

手才刚伸出来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人家直接一个闪身在胳膊上敲了一记，顿时半边身子一阵酥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将他手中的绝灵散一一拿走，然后喜滋滋地放进了自己的须弥戒中。

“不要脸！有本事不要偷袭！”蒲丹师动弹不得，却并不妨碍他骂人。

那邋遢男子也不在意，任由他骂，等他骂累了，这才叹口气轻声道：“你们所谓的中立，只是建立在你们对人家有用的基础上，只要有一天，残阳宫出了足够让他们心动的东西，那么残阳宫就一定会有灭顶之灾！”

说罢又看向蒲丹师：“你明明就和我一样的，为什么还要装傻呢？”

答非所问，但却成功让蒲丹师闭上了嘴，三清殿里的一众丹师的脸色也愈发阴沉了。

慕忘忧散了灵气，脑袋却又开始疼了起来，恍惚间竟一阵失神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邋遢男子哑然失笑道：“却和我一样，是个爱往地上躺的，看来是老天送给我的弟子啊！”说罢哈哈大笑一声再不看众人一眼，大步走到昏厥的慕忘忧身边，一把将其横抱在肩头踏空而去。

“小小年纪就一头白发，有点意思！”青山白云间，一道声音回荡着。

“啊也！我的徒弟！”蒲丹师大叫一声，无力的瘫软了下去。

八年啊！每天辛辛苦苦地残阳宫无忧谷两头跑，他图啥！不就图入门的时候好名正言顺收为弟子嘛！这下可好，煮熟的鸭子被人抢走了！还是个身强力壮的大汉！

心痛地把目光投向一旁的丹师，丹师们尽皆咳嗽不已，良久才道：“要不……要不就给他算了，反正就一个，这里还有这么多的弟子，先优你挑，关键……关键咱们也打不过人家啊……”

笑着摇了摇头，紫衣女子从暗处悄然消失了。

也好，那小子是天生的剑修，跟着叶默是一件好事，毕竟那人……她作为宫主，一样也打不过……

将那小子放在床上，掖好被角，邋遢男子静静地看着昏睡的慕忘忧，身上忽地一阵不习惯，他已经好久没有照顾过别人了，如今再捡起来竟有种浓浓的不适感。

“天生的剑修啊！老蒲莫以为我不知？我从刚进门的时候就察觉到他身上隐藏的庚金之意了！”

嘿嘿一笑，他似乎想到了老蒲那张气急败坏的脸。

“让我想想啊，需要给弟子准备些什么！”

拿出纸笔，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大堆，邋遢男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口酒，把纸张草草一圈塞进怀里，瞧了一眼慕忘忧，见他没有任何要醒的迹象，索性便转身直接朝宫外飞去。

慕忘忧躺在床上，脑海里仿佛被撕裂了一般。

他看到了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盘腿坐在山上，看着师兄师姐接连命陨。

他看到熊熊烈火吞噬了那个不知名号的道观，巨石从山巅坠落。

他看到那个少年被人开膛破肚取走了道基，鲜血淋淋漓漓染红了周围的土地。

他看到了许多，有的温柔无比，有的残酷血腥，鲜血和温情夹杂着，有种难言的心伤之意。

无数灰暗的画面开始鲜活了起来，一片一片、一段一段从无尽黑暗中浮现，后汇聚成了一整块完整的记忆。

慕忘忧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体忽地颤抖了起来。

这次他没再哭，反而有银色的光芒照亮了杂乱的屋子。

一颗竖眼悄然浮现，又缓缓消失了。

梦里那个少年忽地转身，他的眼眶里黑洞洞的，血泪自其间缓缓流下，他的胸腹血淋淋的，露着两个大洞。

少年一步一步朝着他走了过来，在慕忘忧面前站定，好似在无声哭诉着什么。

颤抖着抬起胳膊，两人的指尖接触在了一起。

如水滴落在平静的湖面上，一道道波纹荡漾而来。

哗啦啦声中所有的梦境接连破碎，那个少年也消失不见了。

慕忘忧睁开了眼，觉得自己这才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