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那处风景,明晃,白亮,粉嫩,柔软……无一不是鲜明的呈现在自己视线里。
常子锡的身子还在门框上半倚着,一动未动。只是那四肢百骸的血液,顿时如同忘川里的血浪似的,奔涌翻腾着全往脑门上冲积。
他觉得自己用了此生从未有过的意志力,方才堪堪抵抗住她给的诱惑,却是离全线溃败越来越近,越来越低……
陆珠莎在黑夜里睨着常子锡,仿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一步步踱了过去,快要走至他眼前时,她停住了脚,咬着唇,低声问:“常子锡……你不想要么?”
“嗯……”常子锡一开口,声音暗哑得不行。
“你明明想要。”
“今日,我可以不要。”那暗哑低沉的声线还在死死抵抗着。
陆珠莎往前又走了两步,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身子跟着往前一倾:“常子锡,最后问你一次,要是不要?”
常子锡低眉盯着自己胸前那明亮颤动的风景,心颤成一团,顿时紧缩成了风景上的某一个点。
脑子里轰的一炸,所有行动再也不受控制了一般。
“呀!常子锡!”陆珠莎低呼道。
没半刻功夫,便只听得见低吟声了……
……
陆珠莎扶着刚刚梳好的头,腰背处酸软一片,却到底埋怨道:“文嬷嬷,自李妈妈走后,这院子里便没有人叫我起床了不是,你瞅瞅,这都快午膳时间了。”
文嬷嬷轻笑道:“哎呦,少夫人,这可不怪不得我们,将军今晨走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小心翼翼低声出着门,生怕打扰着你。还特意叮嘱了我和丹儿,说是昨夜放纸鸢,睡得晚,今日且让你睡个够!”
陆珠莎心一动,克制着不断涌上脸的殷红,淡然问道:“丹儿呢?”
“这不阿宋一早知道纸鸢调试好了,都能飞上天了,急得不行。于是将军吩咐丹儿与许副官陪着阿宋一同出门放纸鸢去了。”文嬷嬷眉开眼笑的,继续神秘道,“少夫人,将军都与我说了,说他允了。不过,让我且不要声张,说他今晚会去同夫人与老将军商量一下,征得他们同意了。再让许副官规规矩矩的上陆府去提亲,须要征得陆府双亲同意才行。这丹儿虽是你陪嫁过来的丫头,但也得按照寻常大家女子的婚假礼制来。我瞧着将军的意思,是要让丹儿这丫头自陆府里体体面面的出嫁呢。什么聘礼、嫁妆他都会准备,一样不落下……”
陆珠莎讶然转身,望着文嬷嬷,本来恹恹的神色顿时喜气洋洋了起来:“原来,我昨夜与他抱怨的,他都听着呢!”
文嬷嬷一抬眼,嗔道:“少夫人,扪心自问,你自嫁了进来,除了老夫人偶尔会置喙提点着些,咱们将军哪一样哪一时没将你放在心尖尖上呀。”
陆珠莎缓缓转回身子,突然想起昨夜急哄哄的常子锡到最后却变得温柔无比,只是到底厮磨耍赖,没完没了……
她好笑道:“文嬷嬷,我又不是傻子,将军待我如何,我是知道的。”
“你知道便好,我何曾见他待一人于你这般。”
此时,屋外突然响动了起来。没一会儿功夫,只见丹儿佝着身子喘着粗气,低扶着门槛,发丝凌乱,哭得满脸是泪。
陆珠莎倏地起身惊呼道:“丹儿!到底是谁欺负了你?”
抬头一见自家姑娘,丹儿顿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是我……不是我……是阿宋,阿宋不见了!”
陆珠莎双脚一动,便踢落了椅凳。跟着腿一软,又跌在了椅脚上,腿骨上一阵钝痛。可是她已顾不得那样多了,唰的冲出了院去!
忘川河岸上已然熙熙攘攘的一片人影,四处皆是走动的士兵,就连常子锡那寻常最宝贝着的,新训出来的猎狗都出现了。
常老夫人站在不远处,凌厉的瞧着她以及跟在她身后的丹儿,不发一言。
丹儿瑟瑟缩缩的跟在她身后,如同名犯了大错的孩子,满脸的泪,却是不知所措。
陆珠莎回身轻问道:“你与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本来,我与许……许副官陪着阿宋放纸鸢放得好好的,他……他拉着我的手说着话儿,我们什么都没做……真的,只是我挣脱了他的手不让拉。一回身,就瞧不见阿宋了。那天上的纸鸢,也不见了……可能是阿宋,阿宋瞧纸鸢掉了下去,便……”
语无伦次的说了一通,由于太过自责,丹儿捂着胸口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陆珠莎凝了凝神,安抚道:“不急,这么多人一起在找呢。”
丹儿摇头,泪掉得更凶了:“不是的,我们已然找了一个多时辰了,怕是……怕是滚入忘川里去了,上次……蒋广,蒋广那么厉害的人,都去了半条命……”
“丹儿,住嘴!不会的!”陆珠莎低喝道。
其实她自己已然慌乱一片,只觉得常夫人的眼睛还粘在自己身上,跟无数把利刀似的。
她往礁石上走去,所有人都很忙乱,无人顾及她,只有丹儿在身侧,她却是比自己还乱,哭着反复道:“若是阿宋……阿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得从这儿跳下去……”
陆珠莎扶着额,周身酸软一片。
慌乱中,她瞧见了常子锡,他拧着眉正朝自己走来,看了眼丹儿,毫无表情。倒是对着自己挤出个难看的笑来:“你不要着急,回院里待着。我们会找到的!”
“我就在这儿,不添乱。”陆珠莎不由得上前两步,尚未来得及抓住他一片衣角,只见那边有人手里拎着东西奔了过来,呼道:“将军,礁石下有发现!是只儿童的靴子,需来确定是不是小少爷的。”
陆珠莎和常子锡尚未行动,只见丹儿早已奔上前去。那是一只浸了血的短靴,藏青色的,短靴的侧面上绣了一朵小小的彼岸花。
陆珠莎双眼骤然一缩,丹儿扑了过去一把抢过那只靴子,抱在怀里哭到:“是的!就是阿宋的……”
身子一软,她终于晕了过去。
陆珠莎将她接了过来,大约是要见许副官,丹儿今日梳了平时自己最喜的发饰,现下却是乱作一团,发丝里夹着荒草叶,小树丫,碎皮屑。
那一团圆圆白白的小脸上脏兮兮的,双眼轻轻阖在一起,手里死死的抱着那只血靴。
阿宋自抱到彼岸小筑来,六十余年,丹儿陪伴他的时间,怕是比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要多得多。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对阿宋是着实欢喜得很,没几下工夫,便跟着文嬷嬷学会了哄孩子,系尿片……
常常道,我们家阿宋啊,是天底下最最好看的孩子!
阿宋再大一些,她便将自己当个孩子般,时常与阿宋在荒草地上滚作一团。
所以,现下自己剜心剜肺的焦灼与疼痛,她只会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