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安静得几近诡异,约莫过了大半盏茶的功夫,常子锡只觉得越发难耐至极,才终于听见许副官的声音:“阿宋,来,许叔叔先带你回府。”
随着脚步声响远去,陆珠莎才缓过劲来,刚一放松,身后的呼吸又开始灼热了起来,他慢条斯理地问:“蕊儿,你是想要了我的命么。”
陆珠莎哼哼唧唧的,已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来了。
那个不知疲倦的人儿好似还在唤她:“蕊儿……蕊儿……”
熟悉的,浑厚的,浓郁的声音,令人无比安心。
……
再睁眼,四周笼罩在一片暗红的烛影里,身旁已然没有人。
陆珠莎活动着酸软的四肢,慢慢爬起身来。外面依然瞧不见具体的时光来,她总是瞧不清时间在哪儿。
以往常子锡睡在她身侧,偶尔会嘀咕:“才三更天,不急,长夜漫漫……”偶尔是:“四更天了,别闹,蕊儿……”偶尔是:“五更天了,该起了。”
她明明瞧着那天色没有丝毫变化来,总是弄不清他是如何精准的判断时间流逝的。
他总说,你住得久一些,再久一些,便自然也会看了。
西面台面上有一截红烛,她轻轻抬手一挥,点燃了那支烛。
顿时,屋子里慢慢明亮了起来。
门外有近侍的声音响起:“夫人,将军临时有事相谈,让您在屋里稍候一下。”
“嗯,有劳了。”
外面是并脚行礼的声响,也不知道常子锡从哪里发明出来的这许多规矩:每个人行的军礼都一模一样,板着一张脸,微微蹙着眉,那模样儿一想都让人觉得滑稽生笑。
他们偏生还能互相敬着礼,也不笑,严肃得很。
自古行礼不都得面色缓和面带微笑么,就他总是与常人不一般。
他近些年新发明制定的军装也是,袖口处紧扎了起来,裤腿得塞进军靴里。
想到这儿,陆珠莎弯唇挑了挑眉,穿着倒是好看俊朗得紧。
尤其是常子锡,每每他一身戎装立在她眼前,她便总能想起他最后时刻那声低吼来,震颤不已,入心入肺。
陆珠莎沿着那架木梯缓缓地向上爬着,突然在层层叠叠的书卷里,她瞧见了一个熟悉的锦盒,眼熟得很,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
她抱着锦盒小心翼翼地爬了下来,一打开,顿时一片冷白色的光芒倾泻而出,锦盒里躺着一枚小巧精致的匕首,材质特殊,刀身澄清透明,却是锋利无比。
陆珠莎定定的瞧着那枚匕首,如果没有记错,她也有一枚,被丹儿妥帖的收藏在小书房里。
那一年,因着余娘子怀孕,霜夫人特意跑来送给她的。
门口处突然传来响动,陆珠莎端坐在榻上,手里抱着那个打开了的锦盒。
常子锡一愣,目光随之一闪,踱了过去。
陆珠莎隔着烛火望向常子锡,轻声解释道:“我瞧着这样子有些特殊,便拿了下来。”
“嗯。”
“这是何物?”陆珠莎摊了摊掌心。
“刺脊。”
“刺脊?何物铸成?为何这般通透好看。”
“我也不知何物所铸,此乃一故人所赠。”常子锡矮下身子与她并排坐着,“蕊儿,你若想知道是谁,我可同你……”
“不了。”陆珠莎摇了摇头,抬首轻笑道,“常子锡,我信你。”
常子锡夺了她手上的锦盒搁至一旁,轻轻地揽过她的肩膀,目光盈盈的瞧着她:“蕊儿,有妻如你,是吾三生有幸。”
陆珠莎赧然地回瞧着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常子锡倾过身来,将她揽入怀中,嘴唇摸索着去寻她的唇。
她顺势低头一躲:“常子锡,今日够了。”
常子锡紧扣着她的下巴,到底吻了上去。
那个吻,轻轻柔柔的,温暖极了。
终于,他起身牵起她的手:“走,我们回家。”
出门前,陆珠莎的余光中,锦盒里的那枚匕首还在泛着幽冷的光。
那边常子锡对着近侍递了个眼神,便拖着陆珠莎出了门去。
忘川河畔的风不知缘何,今日温顺绵柔得紧,轻缓的拂在脸上,舒适极了。
常子锡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小时候,我常憧憬,日后若长大了,忙碌一天后,会有貌美的妻子来接我回家……”
陆珠莎淡笑着瞧着他,那只拽着她的大掌,温暖干燥。
走过常府院门,常子锡依旧往前迈着步子,陆珠莎停在原地扯着他的手臂,愣看着他。
常子锡笑道:“今日不是耽误了你的晚膳么?得赔你一个,现下正好有空,带你去人间吃酒去!”
“呀……”常子锡没来得及反应,那抹娇俏敏捷的身影已然攀着他的肩,挂到他身躯上来了。
他大笑着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她,只听她轻声在自己耳边耍赖道:“常子锡,让我坐在你的翅翼上飞过去吧。好不好?”
“休得得寸进尺!”
“常子锡,就这一次……”
“不可以。”
“哼!”
“不高兴了?”
“嗯哼!”
“那要不,不去了?”他托着她,作势要往回走。
她一把抱住他的脖子,一张脸直往他颈前磨蹭:“不行,要去的!”
“往后还恼不恼我,说耽误你的晚膳时光来了?”
“常子锡!”
“蕊儿,明明你也是欢愉的,对吗?”
“常子锡!你就是个大流氓!”
笑语声终于往东南方飘远了……
奈河桥头的日夜神君不约而同的抽搐着脸颊上的肌肉,挑眉错愕,怀疑自己时下认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