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不够明显嘛,嗯,那手段,大约比东宫那位宋良人略高些,不过呢,比您的那位红颜知己莺莺姑娘呢,就落了下风了。您就没发现,打您进去,可是这位姑娘见着得了冷落,主动吸引人的注意。问她是否委屈,她假意揽着错处,偏又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口是心非。”李谓言分析的头头是道。
“啧啧,我说你才多大,这女人间的弯弯道道倒摸得门儿清。”
“那是自然,徐先生就跟我们说过,人之不同,起于出生,或高于巍巍皇权,或低如渺渺尘埃,后以教育,以改命运,有人平顺,有人坎坷,有人起起伏伏颓唐苟世,有人大起大落终云淡风轻,脾性终因所经之事而各有不同,故而挑选朋友、妻子,都得是格外慎重。尤其是妻子,是家中执掌中馈者,亦是这辈子风雨相依的贴心人,男人们在外头拼命,为身后的妻儿挣一片荫庇,女人们则安稳后院,不至于叫前头拼杀的人分心。像那起子心术不正的,是决计不能放进后院去搅乱风云的。”李谓言得意道。
“等等......妻子?你们上课怎的还能聊到这里?”嘉王原本听着觉得颇有道理,突然转折此处,一时间颇为惊异。
“哎呀,迂腐,这有甚大惊小怪的。我觉着先生说的便极有道理,你只觉得惊诧,殊不知后院亦是有大学问在,前朝史书里所载,因后院而覆灭的家族不在少数。故而将来娶妻,亦是一门大学问,首当以德,实在无德,也当有礼,实在无礼,也当有分寸。先生还同我们说,当今世事,男子多霸道,以女子为附庸,久而久之,便引得一些女子亦如是想,若是遇上那甘心一生困顿后院,为一无心人各论心计,各抛手段,恨不能生百转心肠、千副面孔,不做正道,只为私己的女子。虽总有种种无奈,但亦可悲可叹。”李谓言说罢还颇为伤感。
嘉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徐先生怎的什么都教你们?”
“徐先生所授,乃是实话实说,又非谈论风月,与我们都是大有益处,上学可不是为了只读那死板的仁义礼信、大儒之道,当知人间诸般道理,皆是生活。二叔,你便信我的,我们作为男子,万不能仅被皮相所惑,贪图一时新鲜。”李谓言说着还抬高了手,拍了拍嘉王的肩膀,一副谆谆教诲的模样,叫嘉王又好气又好笑。
“行了,走吧。”嘉王看着人愈见多了,又嘱咐了李谓言道:“一会儿还是按咱们路上商量好的办。”李谓言瞬时躲出几步远,捂着耳朵道:“我才不想再被拎着耳朵呢。”被嘉王扫了一眼,想了想,还是像打蔫儿的花似的,拖着沉重的步子靠近过来。
“那姑娘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心思恐怕大得很,必须下刀狠些,方能将她不该生的念头给剁掉。”
“那您方才还那副作态!”
“不然得闲谈到什么时候。总还得装的像样些。”
“那您拿糕点作甚。”
“桌上无茶!”
思及此,嘉王突然觉得,这是个该仔细考虑的事情,补充道:“咱们改改,若是一会儿,再有人烦扰我,我要是不满意呢,我扣桌一下,满意呢,便扣桌三下。可得记住了。”
“都是京城里打眼能见的,瞒得住初来的,哪唬的住常在的。”李谓言低估道。
嘉王老神在在,摸了摸李谓言的头:“你且放心,你么,倒也不是时常同我招摇过市的,要见过你,得是在宫里去过宴席的,这常在的人里头么,能去宴席的,只怕不多,对我,都是避之不及,不能去的么,又没见过你,怕什么?”
嘉王背着手,公子如玉,风流倜傥,但曾经带过兵,故而行止再漫不经可眼神中还是能见些冷然。旁边李谓言虽是少年尚未长成,但他长的比一般同龄的孩子要高些,身量修长,唇红齿白,眼眸清亮,不难见日后的风采。两人一个负手闲走,一个盎然赏花,漫步花海之中,自成一道风景,这两人一个是风评尚忧,一个年纪尚幼,虽不是可配良人,但仍不影响贵女们驻足欣赏。
这诗会虽是供尚未婚配的贵族男女相看,但诗会还是要应个景的。望月湖这个时节正是好看的时候,色如翡翠滴绿,乍添清幽,依湖线走上一走,沁人的一股子凉爽。寻常碧波不动,瞧着便能静心,偶有微风拂过,吹皱一片涟漪,如檐下滴雨,晕开千万重,重重皆是风情。况河畔边又以花开道,争奇斗艳,各显芬芳,各类奇珍稀有的品种今日便可赏尽,花中行路,衣袂染香,依此为景,何愁无诗,不出两个时辰,连廊上便已挂满了,拿出了早备下的杆子,在外头又张贴了一圈。
待到酉正二刻,上弦月已悄然露脸,各家皆挂了灯出来,依着夏日微风轻轻摇曳的烛火同朦胧的月色交相辉映,染的月光都显出了几分暖色,那才是真正的叫人惊叹,簪花诗会一直有个别名叫“千灯宴”,便是这个出处。
到这个时候便结束了联诗、品诗、斗诗,开始评诗了。
公子们的诗由京城白鹿书院的院长与集贤院的两位大学士一路评判,姑娘们的诗则是素有才名贤名的三位夫人做评判。两边各评出前三甲,由两边的三位评官各为他们簪花,前三甲也会递大内呈弘庆帝案头,因因此各家都是卯足了力气,指望挣个才名回去。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评判,终是选定了三甲,方才开了匣子,比照着拟名,找出胜者来,簪花过后,撤评台,放案台,置香炉,上时令水果、七夕巧果,拿了三甲的三位公子领着一众公子望月祝词,三位姑娘领着一众姑娘拜月乞巧。待礼皆毕,这场诗会才算真正结束,各家留仆从收拾,便各自归家。
“如何,今天诗会可还有趣?”致一轩里,崔长风捧着书卷,看着犹如饿狼转世消灭了两盘板栗糕的李谓言,问的云淡风轻,不仔细听,大约是听不出他语气中的羡慕与咬牙切齿。
“哼,早该就让你去了,整日都在做儿子。美味珍馐都顾不上吃上一口。”李谓言吃的急,说话还忍不住往外喷了些糕屑,让崔长风一脸嫌弃,直同他道:“你且先吃完,吃完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