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柄剑挑开了帘子。
剑未开锋,裹在黑色的剑鞘里,墨一般浓的色彩,外头皆是白光,这柄剑就显出突兀来,随手挥出,落到人眼中,就如在光明中割裂出了一线浓稠的黑暗,轻轻一挑,便斩断了马车中满室的沉沉压抑。
破光而出,携光而来。
是漫不经心的,也是深沉幽冷的。
朱槿耳中还满是自己悲戚绝望的哭声,就听见一道低沉的声线:
“这是哪家小姑子,哭得这样伤心?”
朱槿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身体的直觉却提前一步,让她顺着声音呆呆地看了过去。
她眼中还满是泪水,一抬头就从眼眶中滑落,顺着脸颊流了下去。
这也令朱槿迷惑,到底是她眼中未落下的泪水令她眼前满是光芒,还是这人身在光中所以不可直视,抑或者……是他本人实在耀眼?
对面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一身藏青色的军服将他包裹严实,外面是沉甸甸的黑铁盔甲,他还戴着头盔和面具,全身上下只看得见一双眼睛和一双执剑的手。
乍一眼这该是个粗鲁的武夫,但他身上却散发出一种骄矜自持的气势,那一只握着剑的手修长有力,随随便便地挑起了她的帘子,然而又不轻浮。
朱槿擦了一把自己的眼泪,把外头的人打量得更仔细了一些,他有一双生得十分锐利的眼睛,内眼角尖而深陷,眼尾长而向上挑,双眼皮不宽不窄,线条清晰地顺着眼睛轮廓扫过去,漆黑的睫毛下是一双同样漆黑的瞳孔,眼神称不上多凌厉,但配上他通身的气势,便让人觉得如刀锋般不能碰触。
看见她抹眼泪的动作,那人还没什么反应,但见她擦了眼泪是为了把他看得更仔细,这就让他觉得可笑了。
他似乎笑了一下,但朱槿一直盯着他眼睛,又觉得他眼神毫无波动,不曾笑过。
他的声音隔了面罩的阻碍穿出来,所以一开始朱槿听的时候才觉得偏低沉,他道:“小姑子看来无恙,还能盯着我一个蒙面之人看。”
他打马离开,身上的甲胄发出声响,支着帘幕的剑随即也放下,帘子被风卷得吹起,又慢慢落下。
外头有士卒的声音响起:“校尉,怎么办?”
他们听见里面姑娘哭得伤心,怕有人做了不轨之事,结果掀开一看,好像也不是受压迫的样子。
他道:“放行吧。”
帘子珊珊落下,那人消失在了视野里,朱槿摸了摸帘子,看着面前眉头打结的吴嬷嬷,又感到马车似乎又要行驶了,朱槿直愣愣地看着前方,脑子无意识地转动了起来,她听见了外头的话,那个男人是校尉,所以这里应该是城门,他们在接受盘问,而他已经放行,一旦出了城门……
朱槿猛地回过神来,如梦方醒一般,一旦出了城门,她就真的和京都断了联系!
要是,要是……
朱槿骤然睁大了眼睛,捂住胸口,前一刻已经绝望的心现在跳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紧盯着马车的门,死死地盯着!
驾驶马车的人打着呼哨,挥着鞭子,决定重新启程。
只是现在!
只有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