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的时间没有显得很长,也许在那个时期的林泽看来,那五天的旅程远没有之后的一件事情显得漫长。
在回程之后,被信封包着的一组的照片送到了学校领导的桌面上,只是简单地用白色的信封上标记了“L”的字样,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照片上面的画面,牵着手的,拥抱的,都有,面部也是非常具体的。
尤其是男子那美艳的容颜,让所有的人都认了出来。
杨芡被叫到了会议室,初进门,就看到了面色凝重的众人,心中隐隐不安,会议的长桌仅坐了三四个人,但是显然他们的话语权分量极重。
洛衍荷位居侧席,看向了最近开始想要栽培的杨芡,神情复杂。
旁边一个凌厉的中年人将照片递给了杨芡,杨芡颤抖着手,接过那一组照片。
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心中立刻就被惊恐吞没,再如何想要压下心中的恐惧,也做不到了,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失控了。
面前那四个人也只是用凝重的表情招待她,让她的心里备受煎熬。
良久,有些僵持不下的感觉,杨芡自知深陷沼泽,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中位的校长突然打破了僵局,摆出了严肃的神色,旁边还有理事的成员盯着,显然不做出什么合适的反应,恐怕是不太好了。
只是咳嗽了一声,“在这次采风的时候被人拍下送到了教导处的桌上,上面的男同学应该是林泽吧?”言毕,就只是直愣愣地看着杨芡。
杨芡睁大了双眼,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照片,心中荡起了许多复杂的情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答。
洛衍荷看不下去了,严厉地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杨芡不敢看向洛老的眼睛,轻轻地把照片放在了桌上,心痛的感觉像是流遍了全身。
旁边好像是收到照片的教导主任,厉色问道:“你如果保持沉默的话,那么你承认是事实了么?”
杨芡显然已经如惊弓之鸟了,只是本能地厚着脸皮问道:“现在有多少人知道了?”
但是话音刚落,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早已没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格了。但心中似乎仍然存了侥幸的心理。
校长好心地告诉了她,“目前只有这里的人知道,当然可能还会找林泽同学来确认。”
杨芡听到了“林泽”这个字眼,眼睛立刻就酸楚地流下了眼泪,身体完全失去了能够支撑的力量,跪在了众人的面前,低下了头颅,披散的头发也跟着垂下,但隐约能看到杨芡表情的狼狈。
洛衍荷在她跪下的瞬间想要扶起她,但是却在伸手的半途中,收了回去,她固然心疼的。
杨芡颤抖地声音缓缓响起,“我...我怎么样...都可以,什么样的处分我都可以接受,只是我希望...希望这件事情...能够不要牵连...”
一边恳求着,一边周身的感官也像是在隐隐嘶吼,渐渐地已经有些模糊了,模糊地不知道已经处在什么样的状态了。
全身都在颤栗,这种与生第一次的刻骨铭心的恐惧,让杨芡焦急地流下眼泪,泪涕皆下,哭得很丑。
外面天气正好,阳光明媚,临近这间会议室旁,窗外的一株樟树开得枝繁叶茂,阳光照进屋内,显得通亮,万里晴空,蓝色的天空与地面上丰茂的绿植交织在一起的,这些自然的瑰丽像是嘲讽。
一只麻雀飞到樟树枝上,唧唧喳喳地叫着,它今天似乎很有些兴致。
但在这样浓重的氛围下,更像是一只发条鸟,在机械地鸣叫,杨芡感受到鸟的叫声,第一下的反应,却是林泽提起的《奇鸟行状录》,那只发条鸟,再一次瞬间就转到了林泽的那张俊俏的脸,回想起自己给林泽系领带的场景。
这些往日种种,宛若寒冬的冷风,一阵冷过一阵,一阵急过一阵,给杨芡的心中增添了更多地悲意。
......
外面学生都到了操场做操,林泽独自一人坐在初中文学部的部室里,泡着咖啡,看的依旧是那一本《鸟》,林泽自己也没有搞懂自己的心情,这本在编辑面试之前提及的书,也许自己是想要重拾那份自信吧。
剪了头发,有些不太适应,在夏日里,却有些别样的舒适感,虽然少了往日那副飘然的样子,却总是让他有些踏实。
正当自己细细品味书中的情节时,林泽突然莫名地心悸,像是心跳漏跳了一节,捂了下胸口,想到也许是之前被那个秃头编辑拒绝的心情,所遗留下来的吧。
喝多了酒,想到那个疯狂暴躁的时候,自然会心悸的吧。林泽简单地安慰着自己。
今天没有杨芡的课了,上午最开始的一二节课已经结束了,后面大约只有些文科的小课,发发呆就好了,然后晚上就又可以去打工了,想想今天好像不是杨芡的晚自习,晚上还有充裕的时间在一起,林泽想到这里,不免心情大好。
如今失去了对才能的绝对自信,林泽仅剩下和众人的羁绊这一件宝物了,这也是为什么近来和杨芡越来越亲近,越来越喜欢黏在一起了。
林泽混完了一天以后,在酒吧里打工,迟迟没有等到杨芡,心里不免有些不安,给客人端酒的时候,突然打了个踉跄,摔倒了,只是缓慢地想要爬起,手指却有些火辣的感觉,那杯日出鸡尾酒随着酒杯的破裂而撒在了地上,和着林泽的血液,混在一起。
林泽在这个时候依旧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只觉得自己恐怕有点心神不宁吧。
阿谦扶起了林泽,建议他回去休息休息。
林泽有些木木的感觉,也没有及时处理手指被酒杯破碎划破的伤口,心里想着,这下算是工伤吧,应该带薪休假了。
就飞一样跑向了内室,换上今天地白色衬衫,点点血迹染在了洁白的衬衫上,有些邪异的美感。
当然,他现在还在想着今天或许能早点见到杨芡吧。
飞一般地跑出了酒吧,想要快速的跑到杨芡的公寓里。
无来由的担忧从心底里缓缓滋生,像一颗丑陋的种子,在心底里悄悄发芽了。
林泽再一次感受到了,那无常的变化。
用自己的备用钥匙打开公寓的房门,如往常一样,也许芡在房间里等我吧,这般想着,打开房门。
只剩下木板的床,搬干净的书架,一张有些卡通贴纸的破椅子,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林泽在心中缓缓地念起了这两句话,突然嘶吼地喊叫了起来,无尽地悲伤在那一声长啸中具象化,眼睛流淌着大滴大滴的眼泪,跪倒在棕褐色的地板上。
一瞬间崩溃了,仿佛世界的一切都在扭曲着,塌陷着,像是跳脱出了世界,看到了种种的虚无,像是单纯的手打开了楚门世界的出口,一切的一切,宛若梦境。
美梦惊醒,剩下的是残酷的事实。
林泽跪倒在地上,嘶吼的声音渐渐入微,无声地吼叫着,悲伤宛若波涛,一层叠着一层,悲意激增,心脏也在加速地跳动着。
终于,林泽捂着胸口斜着躺倒在了地板上,身体蜷缩得像一只萎缩的虾,眼眶中的泪水止不住地流着,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哭了好长时间,林泽才缓缓爬起,看到手边有一本书,赫然是那一本《奇鸟行状录》,林泽慌张地想要翻阅着,想要找些什么线索。
里面夹着一张小纸,
“致爱:
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很抱歉,很遗憾我得走了,最后还是忍不住想要和你道别,就留下了这封信。
很遗憾,我们的事情被学校发现了,我不得不离职了,我也很抱歉,我违背了我们的诺言,并不是我不愿意让你和我一起承担这些,只是你应当还有着更好的未来,你还有更多的可能,你不是还要拿芥川赏的么?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要怎么成为作家呢?
原谅我自说自话地就接下了那份惩罚,原谅我的自私,我知道,如果你知道这件事的话,你一定会放下所有,不顾一切地和我在一起的。
我爱你,我知道你一定这么做,只是这样的话,你的一切就要毁在我的手里了,我不忍心再看你饱受流言的折磨了,一切我都已经知道了,虽然你从来都不说,从来都缄默地独自承受着一切。
我离开你,这件事情就会压下来,所以我希望你也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不要做无谓的努力。
我爱你,爱你浪漫的一切,所以我不愿意你崩溃以后变得不顾一切,不愿意你充满恨意地报复他们,不要责怪他们,他们在这件事上,也做了最大的努力了。
我希望你以后能忘了我,忘记我,然后,完成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冬弥》,成为我心中那个最有才华的文豪吧。
其实在这件事之前,我就应到告诉你,对不起,我是个懦弱的人,和你在一起的三个月里,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了,那些都是我最幸福的时候了,谢谢你。
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候,你的所有都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我的记忆中,仍然存留着你的香味,你的面容,你优雅的举止,还有你发自内心的微笑,一切都在我的脑海里打转。
对不起,我爱你。
连带着我的那份,努力吧,努力到我仰望你的时候吧!”
林泽读到最后,已经泪眼朦胧得看不清纸了,读完以后,虽然减轻了些许痛苦,但更多的悲意,却显得意味悠远。
泪水打湿在了信纸上,连带着模糊了纸上钢笔写就的字,氤氲着的墨水宛若林泽的心情。
此刻,心中涌起了无数的情感,模糊成了一团,仇恨,懊悔,哀伤,愤怒,释然种种都交织在一起。
杨芡坐在高铁上,看着远方风景平移着,紧紧地看向风景的尽头,也许那里有一个人,也许...
杨芡心中的激荡并不下于林泽,离开林泽也是情非得已,一想到,终究因为现实和命运这两座大山横亘在两人之间,杨芡的心中就宛若刀剜,泪水沾满胸襟。
林泽一个人木木地做在地板上,看着黄昏在眼前变成了黑夜,手上仍然捏着那张信纸,捧着那本《奇鸟行状录》,林泽没有什么想要寻找的心思,没有主人公那样的心境,敌人不同,自然找不到什么共鸣。
村上笔下的男主总是喜欢寻找,林泽心中这么想着。
显然林泽没有什么寻找的心思,无处可寻的地方,是被现实这座大山隔住的地方,自己永远无法翻过的山。
转而开始痛恨自己,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一直对杨芡穷追不舍,亲手造就了现在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