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走出一步,便见一枚寒星一闪而来,精准地落在他脚前一尺的土地上。
夏逸视线微沉,只见那是一枚如同鸟羽的镖刃,正是千手门的独门暗器冷翎镖。
下一刻,便见一个中年妇人自人群中走出,身后还跟着十余个仿佛跟班的弟子。
“一别多年,不知夏先生可还记得我这个千手门的寡妇?”
妇人的语气可谓刻薄,正如夏逸当年在听涛峰上初见她之时。
“原来是沈红沈女侠。”
夏逸笑道:“距听涛峰一别已然数载,不知沈女侠这些年可好?”
沈红冷冷道:“我是一个丧了丈夫的寡妇,夏先生觉得我会好么?”
说着,她忽然双膝一屈,竟是当场跪地,接着便朝夏逸连叩了三个响头!
夏逸动容道:“沈女侠这是何意?”
沈红起身道:“当年在听涛峰上,正是夏先生查出了先夫的真实死因,也是夏先生亲手杀了江应横为先夫雪恨的!所以这莫大的恩情,沈红是一定要还的!”
她又指着向那铁笼说道:“可是先夫之所以会死,乃是因为江应横早已投诚于独尊门!换言之,独尊门与先夫的死脱不了干系!
倘若夏先生今日是为这妖女而来,那我这三叩首便已是还清往日恩情!一会儿若是动起手来,便绝不手软!”
夏逸笑了。
他环视全场,悠悠道:“今日的泣枯林中倒也真有不少听涛峰上的旧识……不知还有哪位旧识要如沈女侠这般与在下划地绝交?”
闻言,不少人都是面带羞愧地低下头——夏逸当年在听涛峰上毕竟救了他们一命,可要他们如此当众磕头,一会儿还要与夏逸动手,始终觉得面上无光。
这样的事,他们到底做不出来。
“诸位莫要急着动手!”
邱晓莎忽然站了出来,提声道:“夏先生尚未说明来意,我们何必急着将他与这妖女归为一伙?”
“邱女侠此言差矣!”
唐辰君当即冷笑一声,道:“当初在十龙山脉之时,我是亲眼看见夏逸与这妖女一路同行,且举止亲昵!莫说夏逸与妖女本就是一伙人,就是说这二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唐辰君也是一万个相信!”
邱晓莎闻言一窒,甚是为难地看着夏逸,艰难道:“夏先生,我去年倒是听说过你已拜入独尊门一事,可……可我也知道夏先生此举也是因为当年那场冤案而不得不如此。”
她语气逐渐坚定,诚声道:“只要夏先生愿意弃暗投明,我邱晓莎愿以惊涛帮作保,今日怎么也要保住夏先生的性命!”
“邱女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夏逸大笑一声,随即目光一斜,望着那铁笼中的佳人,淡淡道:“只可惜……我今日非要带走戏小幽不可。”
“夏逸……那我便要问问你了。”
只听一道清冷的声音远远传来,遥坐在主座上的拭月忽然目中寒光一现,凝声道:“假如我与邱女侠一般以净月宫保你,你也不肯放弃这妖女么?”
此言一出,满场俱惊!
在场没有人不知道夏逸的先师闲云居士当年正是死于拭月、唐剑南与燕破袋等人的联手,而夏逸于一年前再现江湖之时,便在寿南城一刀斩了杜铁面。
如此一段血海深仇,也只有对方的血才能洗净。
——可拭月掌门却说她愿意以净月宫作保,来换夏逸退出独尊门?
不止众人怀疑自己的耳朵,连夏逸都难以置信地扬了扬眉毛。
“在下也不知各位信不信我的话……”
夏逸叹了口气,说道:“戏小幽其实并非戏世雄的女儿,而我也早在月前便已退出独尊门,从此与戏世雄势不两立……”
话未说完,便听唐辰君冷笑道:“你莫不是当我们这些人都是傻子!他人或是初见这妖女,但我与月遥师妹还有悟嗔大师都曾与你们二人同往十龙山脉,这妖女是不是独尊门少主,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夏逸苦笑一声,已不再作答——其实他早就知道没有人会信自己这番话,正如当年在会剑堂上也没有人相信他并非杀害杨朝军、黄辰轩等人的真凶。
见状,邱晓莎急道:“夏先生,你既已脱离独尊门,自然已与这妖女毫无关系,何必为了她陷自己于不义呢?”
“毫无关系?”
夏逸好像觉得这问题极是可笑,迎着数百双眼睛的瞪视,微微笑道:“不瞒诸位……戏小幽正是在下的拙荆!
各位若还念得往日情分,还请给在下一个面子,好让在下带拙荆就此归隐!”
他倒是笑的淡然,月遥却已手脚冰凉,一颗心似已沉入谷底。
——夏大哥……你可知道这么说便是断了自己的一切退路?
众人正是震惊莫名之时,却听一声娇弱的笑声响起。
“我是你的妻子?”
小幽若有深意地看着夏逸,一双诱人心神的双目毫不掩饰瞳孔中的鄙夷。
“你这人真是好不要脸!”
“我戏小幽便是虎落平阳,也依旧是独尊门的少主!”
“你这无财无势的独眼贼有什么好,我会瞎了眼看上你?”
“你这无赖要是以为我会因为你今日之举而对你倾心,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你这没用的废物,其实我一看到你就恨不得要吐!”
“你快些滚吧,莫在这里狺狺狂吠,辱了我的名节!”
好恶毒的一番话。
可夏逸却失笑着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说道:“各位有所不知,在下不久前出了趟远门,这才令拙荆沦落至此!所以拙荆难免是要与在下置气的,反叫各位见笑了!”
小幽顿时没话说了——以往都是她令夏逸有口难言,今日却发现夏逸一旦不要起脸来,她竟是毫无办法。
她隔了半晌,才幽幽叹道:“我是不是怎样也骂不走你?”
夏逸笑道:“莫说骂不走,就是打也打不走。”
小幽瞪着他,羞怒道:“无赖!”
夏逸点点头,微笑道:“正是!”
“够了!”
只听“锵”一声响,唐辰君已长剑出鞘。
“夏逸,我不妨告诉你,今日便是这妖女的死期!莫说来的是你,就是慕容楚荒今日亲临也带不走她!”
“……”
“诸位若是执意不愿放人……”
夏逸重重叹了口气,一只手忽然落在了腰畔的刀柄上,那只左眼也是跟着收紧,口吻更是比这泣枯林中的风雨还要森冷。
“……在下也只好大开杀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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