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不该现在一剑刺死弗四娘?她死了,拓跋家就安全了,只是会舍弃他——拓跋宏烈突然丧失心智狂性大发,错手杀人。拓跋家不动如山,背锅的只会是他。
老疤的手搭在剑柄上,没有动。
郭丹岩扶弗四娘站起来,有意无意地,身体挡在老疤与弗四娘之间:“抱歉抱歉,脚滑了一下。”
什么脚能滑成这样?兽性大发似的,胡卫无语。
“其实唐公子服下的并不是毒药,而是春药。”
弗四娘接过郭丹岩递来的帕子按住伤口,一边抓紧时间将这句救命的话说出来。
“春药?”
唐风誊也沉不住气了。
“整件事的起因,是钰王想让世子当众出丑,给他一个下马威。于是唐今生提出给世子酒里下春药。”
“负责办这事儿的,正是春归楼的徐如侬。所以,钰王特别指定春归楼来献舞,并且勒令禁军不得入内。”
“巧的是,春归楼的妈妈桑紫与吏部尚书陈群有旧情。她对这座特别为陈夫人建造的翻雪楼,或多或少有些心结,趁人不备,她潜进了七楼密室。”
“在密室里,桑紫无意中发现了油纸伞的秘密,得知拓跋翻雪竟然为陈群所杀。就在她震惊慌乱之际,唐今生闯了进来,将她堵了个正着。”
唐风誊道:“舍弟为何会闯入?”
弗四娘想笑一笑,结果牵动了脑后的伤口,“嘶”地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当时许如侬在六层准备散花飞天舞,唐今生寻上楼来,无非是要商议下药之事。为了避开其他春归楼的杂役,他匆忙中躲进了七楼。”
“撞破、并且勒索桑紫——这就是他死亡的原因。”
唐风誊皱眉道:“你是说……”
“唐今生与许如侬往来亲密,女方却依然是清白之躯,精明的桑紫早知道二人之间定有猫腻。”
“当时许如侬在六楼备舞,唐今生出现在七楼,必定不是私会这么简单。桑紫假意答应唐今生的条件,哄他回到席间,转头开始留心许如侬。”
“春归楼有个叫椿树的丫头,供词中曾提到这样一个细节——她端着许如侬要用的酒,细心的桑妈妈看到,特意打开壶盖嗅了嗅,骂她贮藏不当跑了气,有股子酸味儿,让她立刻去换一壶。”
“其实,当时即便世子真饮下那三杯蒲桃千日醉,也不会有问题。”
“因为酒已经被桑紫掉了包。”
胡卫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一句:“等等,桑紫怎么知道酒有问题?”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桑紫会知道,是因为她对这个味道非常熟悉。这种春药,本就是春归楼的东西。”
老疤越听越糊涂。
这小捕快到底在说什么?他以为她知道了真相,知道了元仙丹的存在。
她却给出了一个南辕北辙,听起来又合情合理的解释。
“……”
老疤松开握剑的手。
人才,佩服。
弗四娘语速很快地道:“这种药药性猛烈,陈群专用它来拖那些意志坚定的同僚下水。春归楼为陈群结党推波助澜,这种药功不可没。”
“唐今生手里的春药应该是许如侬提供的。”
唐风誊敏感地抓到了漏洞,提出质疑:“既然只是春药,无毒,又是如何夺走舍弟的性命?”
“因为桑紫在酒里加了另一味料。”
“那就是丹参。”
弗四娘用带着血迹的手指习惯性地摸了摸鬓边的散发:
“去年中秋,御史中丞袁渊应陈群之邀,在春归楼与同僚饮宴,回府后不久猝死。这件案子,刑部有详细的记录,袁大人猝死后已气息全无,但身体仍在抽搐,阳锋有白浊溢出。”
她说得平淡,闻者却纷纷闹了个大红脸。
唐风誊面红耳赤地啐道:“一个姑娘家,满口虎狼之词,成何体统!”
弗四娘可不惯着他:“那您来说?”
唐风誊:“我?”
“唐大人如此清心寡欲,府上的公子小姐们莫非都是树上结出来的?”
唐风誊:“你!”
胡卫圆滑地咳了一声:“接着说,说案子。”
“是。”
锤完唐风誊,弗四娘继续道:“疑犯是袁大人的小妾楼氏,袁夫人一口咬定是她给袁大人服了过量春药,才导致他大泄身后发了脱症,房事猝死。”
“然而楼氏死不认罪,坚持说自己只是按袁大人平日的习惯,喂他含服了两片生丹参。这个案子最后判了楼氏死罪,很可能是屈打成招的结果。”
“真正的问题,就出在那两片生丹参上。想来是陈群为了拉拢袁中丞,给他服下了这种春药,然而袁渊此人性烈如火,不肯屈服,生生憋到回府。那楼氏又给他服了药性相冲相克的丹参,犹如烈火烹油,致使他猝死。”
“这案子因春归楼的药而起,桑紫不会无视。”
唐风誊难以置信地道:“所以,她就想出这种杀人的手法?”
弗四娘唏嘘地叹了一声,目中流露出一丝钦佩。
“不错,或许这法子桑紫早已用过不止一次。唐今生企图控制春归楼,精明如桑紫,如何肯受他胁迫。”
“唐今生本不必立刻就死,偏偏他为世子准备了药酒,等于自己把刀递到了桑紫手里。于是桑紫借刀杀人,以许如侬的名义邀他六楼私会——唐今生肖想许如侬,这点心思如何瞒得过老辣的桑妈妈。”
“两情相悦自然少不了美酒,唐今生接过桑紫手中的酒壶,大喜而去。若不是许如侬来晚一步,唐今生率先饮下药酒,死的本该有两个人。”
弗四娘顿了顿。
“这种虎狼之药,能最大限度地激发人体各种能力。即使猝死,许多器官也不会马上衰竭,可以继续维持一段时间。所以仵作切开唐公子的尸首,发现体内伤口的血液会凝固成血块,一如生前。”
原来如此。
唐今生死亡之谜至此终于解开。
但胡卫还有问题:“拓跋公子究竟为何要将尸体扔下楼去?”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姗姗来迟的大夫,终于出现了。
弗四娘立刻抱头呻吟了一声:“大夫你怎么才来?你再来晚点我就自己好了。”
贫嘴完,她的脑袋被大夫包了粽子。
胡卫于心不忍,但不问又实在憋得慌:“那个……”
“问他!问他自己!”
弗四娘不耐烦地一抬手,指着老疤。
那是尊瘟神,谁敢问他!胡卫嘴角一抽。
老疤也有些意外,她这意思是……锅反正甩给你了,自己看着办?
弗四娘就是这个意思,谁让老疤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杀她。她脑袋都磕扁了,真倒霉。
“……”
胡卫东瞧西看,摇摆不定。
老疤忽然笑了几声,阴阳怪气地道:“我就是好奇。唐公子绰号‘一步到胃’,死后依然金枪不倒白浊溢出,令人羡慕嫉妒。不知道他身上别的地方是否也这么硬?”
“所以我扔下去试试。”
老疤身后是拓跋氏和钰王。唐风誊敢怒不敢言,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胡卫其实还有几个问题,比如老疤上楼原本是干什么去的?
他看了看老疤。
算了,下次再说。
……
弗四娘在那边儿闹大夫。
“大夫,你把我头包成这样,影不影响我单手骑汗血宝马?”
郭丹岩:“……”
“影不影响盖世英雄脚踏七色祥云来迎娶我?
大夫:“放心吧,绝对不影响你吹牛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