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凛很久都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了。
仿佛要将他这十几年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给彻底放松了下来,然后沉在这漫长而久远的幻梦里,永远不再醒来。
他实在是太累,太累了。
背负着整个家族最后的一点希冀,苦苦的撑了十八年。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更不知道那一点渺茫而微弱的希冀,何时能真正的实现。
可每一次,当他灰颓的想要放弃,甚至结束自己这千疮百孔的生命之时,二叔那幽幽的声音,便像是一个旧梦,盘桓低吟在他的脑海,那一声声的叮咛嘱托,深切而悲凉的翻涌上脑海,淹没进回忆的深渊。
“月凛,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只要记住,二叔一定会回来,咱们逐氏一族一定会重见天日!绝对不要放弃,等着二叔,一定要等着二叔!……”
“二叔知道,以后的日子,对你来说,将是一个巨大的考验,但二叔相信你,就算再苦再难,你都不会迷失自己!是二叔对不起你,但你,却是整个逐氏一族的希望与骄傲!……”
“可是,二叔,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月凛,实在是等不下去了!……”
他像个孩子样,嘤嘤的哭泣,那般的无助而孤独,这才发现,梦里的自己,仿佛就回到了十八年前,他八岁的模样。
八岁的自己,小大人似的站在了蓝炎宁的面前,一脸稚嫩却又无惧的盯着这长身立玉,绛红如火,笑容可掬的蓝炎宁。
“倒不愧为逐氏族长逐慈的儿子,更是逐心一手带出来的好侄子!”
蓝炎宁似笑非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又抬眼扫过被他挡在身后的逐家一群老弱妇孺,一道透明的风力结界,将他们稳稳的护在了身后。
“没想到,逐家仅剩的男儿,便只有你这么个八岁的孩子。实在是可怜啊!”
“哼!我爹和二叔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你爹?已经死在了封雪紫域,神魂俱灭!而你二叔,就他残存的那一缕神魂和灵力,连一个普通的火甲卫也敌不过,早就识趣的跳了紫峦峰的断崖,估计早已是尸骨无存!可怜,可怜啊!”
蓝炎宁一边拧眉摇头,故作怜悯状,又一边抬手一个响指,身后便应声呼拉拉的涌上了一大群火甲卫队,将本是和二叔一起掩护着他们离开的几个家丁给五花大绑的带了过来。
他叹了口气,又从袖内拿出了那颗五彩的诛灵石,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诛灵石,是你逐氏一族的灵力圣物吧?你爹的最后一缕神魂和灵力,便都被这灵石给诛灭得干干净净,倒是物有所值啊。”
“慈哥!……”
身后“扑通”一声,已是身怀六甲的母亲,捧着自己如箩的大肚子,一脸绝望而凄惶的跪倒在地。身边的阡越亦跟着慌忙搀扶过她,却终是抵不住无助的泪流满面。
蓝炎宁继续摇了摇头,啧啧叹息了两声,却又伸手,从身后一个火甲卫的身上,将逐心一直不离身的那件淡蓝色狐皮大氅给扔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你二叔的大氅。我本不想让他死得那么痛快,可无奈,我只扯住了这件大氅,却没能扯住他的人。他就那么绝决的跳下了悬崖,自己倒是痛快了,却完全忘了你们这一群老弱妇孺啊!”
他看着一直凝眉沉重的盯着他的月凛,稚嫩的脸上,竟是一股子的责任与担当,倒是让他难得的慨叹了起来。
“这样比起来,这逐心都不如你一个八岁的孩童有担当!他就那么不负责任的把你们丢在了这儿,自生自灭,甚是可怜啊!”
“你撒谎!二叔绝不会丢下我们!他一定会回来救我们的!”
小小的人儿捡拾起地上沾满了血渍与灰尘的大氅,紧紧抱在了胸前,一脸的凝重和深沉,确不是他这个年纪所能有的决然与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