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翔宇说得轻描淡写，但陈锐锋听起来，却如同芒刺在背。

“呵呵呵。觉得话太难听了？”陆翔宇不去看，也仿佛能洞穿他的心思，“这话要搁在十多年前说给我听，我也受不了。可受不了又怎么样，靠自己卖命干，能混成你现在这样，差不多就到顶了！别的不说，你就看看我当年……不也是干死干活，混到了项目经理，可那以后——那些干得不如我的人都上去了，我为什么就上不去？”他端起酒杯，和陈锐锋碰了下，又是一饮而尽，“我那时候没关系啊！你现在，和我当年一模一样，要想再升上去，比如坐我这个位置——不是我陆翔宇拉你就管用的，主要看上面……上面的平衡。你如果没有真正有力量的人撑着，干得再好也没用！”

陆翔宇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就是这个世界残酷的地方！”

陈锐锋岂会不懂。他喃喃道：“陆总，我懂。”

“锐锋，我当你是兄弟，所以啊……我得在走前，把那马知怡的事情都告诉你，你自己考虑清楚。”陆翔宇推心置腹地说道。

仿佛潘多拉的魔盒就此被打开，虽然那南方老板传来消息说在当地找到了可靠的关系把事情摆平了，可这个定时炸弹仿佛被点着了引信，W有家媒体不知从哪儿听到了风声，据说联系了业内颇为权威的验房公司要去做深度验房。陆翔宇听说了这个消息，立刻指示陈锐锋和马知怡一起去处理。

知道马知怡的身份以后，陈锐锋其实一直回避着她。可这事儿兹事体大，一旦坐了实，不仅自己前途尽毁，弄不好还有很多人要就此吃上官司。即便觉得别扭，陈锐锋也不得不去求她帮忙。可这回，马知怡却一反常态，躲躲闪闪的，反而不愿见他，一连好几天称病，连班都不上了。

陈锐锋没办法，只能又找到陆翔宇。两人一起去到马知怡家，探病。

如今回想起来，这伙人还真是布了个请君入瓮的好局。陈锐锋坐在办公桌前，细细地回忆了一遍这一年来的林林总总，他们怎样步步为营，终于将他变成了他们想要的那个人。

他被推着往前走，身不由己。一开始，他还单纯地想凭着一己之力，看看能不能扭转局势；可事态仿佛越来越糟。他终于慢慢明白了陆翔宇所谓的力量是什么意思。他不得不答应马厅，和马知怡好好相处；他也不得不答应马厅，会尽快整理好和夏楠的关系。于是，那家折腾了大半年的媒体，最终雷声大雨点小没有了声响；而他的调令也在去年年底的时候，从正源的总部发了下来。

年前尾牙，陆翔宇向所有人宣布了这两个好消息。然而走上台去的陈锐锋，却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喜悦，他甚至觉得就在这一刻，自己这些年来所作出的全部努力，都被否定了！是啊，那些在项目上通宵达旦的日子，那些为了项目左右奔走的日子，那些曾经干劲十足、闪闪发光的日子，在这一刻都变得幼稚可笑。

更让他时时萦绕心头的是，他完全不知该怎么和夏楠说明自己的处境，他该怎么和夏楠说，我要与你分手，但这绝非我愿？还是直接做个卑鄙的男人，不做任何解释地伤害这个女孩儿。

尾牙过后的第二天一早，陈锐锋在机场送别陆翔宇。陆翔宇回B市过完春节，就将出发前往澳洲。陆翔宇行装简单，与陈锐锋紧紧握了下手：“也许有机会还能相见，或者，这就是最后一面。”一句话，让陈锐锋回忆起当年与陆翔宇初见时的“匹夫之勇”，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悔恨。

陆翔宇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他拍了拍陈锐锋的肩膀：“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比我强。锐锋，人只需要一个机会，抓住了就能翻身。马家是你的机会，别再犹豫了……说实话，你在Z这地界上混，得罪了马厅，不仅你很难混下去了，而且——我不知道你那小女朋友家是什么情况，但这老马可绝不是个宅心仁厚的主儿啊！”

望着陆翔宇潇洒地挥着手走进了安检通道，陈锐锋明白，自己已经被拖进了一个漩涡，越挣扎越沉沦。

…………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回忆。陈锐锋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办公室的门，“进来”。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管秘书的脸探了进来：“陈总，……您今晚还要加班吗？”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这都快十点了。不知不觉，他竟一个人在办公室坐了这么久。陈锐锋长吁出一口气：“你怎么还没下班？我马上走。你也快回去吧。”

“好好好。”管秘书如蒙大赦一般，正待退出去溜之大吉。只听陈锐锋又在他叫道：“管秘书！你进来一下。”

“陈总？”

“你和司机说下，我等下自己开车回去。你让他先走，顺便把车钥匙给我拿来。”

“好的。”管秘书得令，一溜儿小跑。

陈锐锋打定了主意，今晚，他要去见夏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