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消融的那天中午，夏远开车带着夏楠和大包小包来到了燕子家。

燕子家就在广电大院的正对面，不像夏楠家住得远，上下班还得跨过半个城。妈妈原不愿意夏楠住到外面，但想到她每天晚上奔波的辛苦，也就勉勉强强同意了。“燕子也挺不容易的，你俩做个伴也好。”她特意去了趟商场，买了不少东西，让夏楠一起给燕子带过去。

燕子家在一幢铁灰色的小楼的四层。这一片都是上世纪90年代的老房子，没有电梯，户型也不好。但因为边上有一所还不错的公办小学，就成了抢手的学区房。可毕竟那个年代的房子很多设计不太合理，楼道狭窄，明明是大白天，也要靠电灯照明。夏楠常常来，熟门熟路，但她怕第一次来的夏远会有微辞生出反悔之心，特意把她从别处听来的八卦，学给夏远听：“听说这幢房子的风水特别好，出过全省的高考状元！所以，好多人都想买这幢，也不知道燕子这丫头怎么运气这么好，偏偏就她买到了。”

夏远提着行李箱，跟在夏楠身后费力得上楼，也不搭话。原本站在四楼等他们的燕子却早就听到了夏楠说话的声音和他们上楼的脚步声，换了鞋子下楼来接夏楠手上的东西。

“哎呀哎呀，你怎么自己出来了？圆圆等下找不到你跟出来，从楼梯滚下来可怎么好？”夏楠躲闪着，不让她拿自己的东西，还一个劲的用胳膊推她，“你快上去！快上去！我拿得动！”

燕子往夏楠身后一瞟，笑着对夏楠说：”圆圆刚睡着，这会儿且醒不了呢。”她侧身让夏楠先上楼，又去接夏远手里的行李箱，“教授，我来拿吧。”

夏远把行李箱搁在楼梯上，边喘着粗气边说：“没事没事，我来我来……”燕子已经一把夺过箱子，蹭蹭蹭地追上了夏楠。

夏远也不久待。看夏楠和燕子一起进了屋，他就转身走了。

燕子家大概四五十平方。一厨一卫一个阳台，另有两个房间和一个小小的客厅。房间的采光也不是很好，大白天的，客厅里也要开灯才行。但任何人走进这个房间都会觉得很温馨，暖暖的灯光笼罩着房间，所有的家具都是浅浅的木纹色，蕾丝白的窗帘、深褐色的底板，暖空调带来的温热的风里带着佛手的幽香。为了迎接夏楠的到来，燕子还专门买了一束小雏菊，粉色、白色和紫色相见的花朵，从玻璃花瓶里探出头来。

夏楠疲惫不堪的心和假装勇敢的表情，顿时溃散成碎片。燕子就站在她的面前，静静地看着她，向她张开了双臂。趴在燕子的怀里，忍了那么多天的眼泪，终于一滴滴滚落下来。燕子轻轻地拍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听着她低低的抽泣的声音，往事一幕幕重回眼前。

她是最早直到夏楠和陈锐锋恋情的人。那个情人节的傍晚，她从KFC打完工回到寝室，就看到了夏楠的行李箱。寝室里另外两个女孩儿都有男朋友，所以她和夏楠早就约好那天晚上要结伴去看电影的。结果，夏楠和两个男人把一个箱子放进寝室以后，连一句话都没和她说就失踪了。她猜了一晚上，也生了她一晚上的气，直到快11点熄灯时间，才等到了夏楠。

夏楠冲进房间连声和她道歉，可她更好奇的是，那个男人是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还有——他怎么会出现？他来干什么？他怎么找到了夏楠？而且，她一眼就发现了夏楠的不同寻常。她的脸上是淡淡的粉红色，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看起来也神采飞扬，雪白的羽绒服外系着一条黑色的长围巾，全身一股浓重的烧烤味儿。

熄灯时间到了，趁着另外两个女孩都在盥洗室里抹黑洗漱，燕子把夏楠拉到窗边，第一句话就是：“他是不是那个Q大的人？”

夏楠点点头，压低嗓子说：“我等下全部和你说。现在先不讲这个……”可话没说完，她就愣住了。燕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在那排光秃秃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男人，双手插在口袋里，正仰着脸朝上看。而他，仿佛也隔着玻璃看到了夏楠和燕子，抬起手，轻轻晃动了一下亮着屏幕的手机。就在这一刻，夏楠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燕子看到那条手机短信里写着：“明天我要一早回去，不来和你告别了。围巾放在你这里，下周再来拿。”

夏楠走出洗手间的时候，寝室里传来两个姑娘轻微的鼾声。燕子开着应急灯坐在书桌旁准备3月公务员的考试。再过几天研究生考试的成绩就会出来了，可她还是不敢松劲儿，万一没有考上，公务员考试就是最后一根稻草。

夏楠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到燕子身边。燕子丢开笔，转过身把手放在膝盖上，等她开口。

夏楠把毛巾搭在脖子上，双手交握：“嗯……其实我并不清楚……我和他……”她抬起眼睛，昏暗的光线下，这双眼睛里有太多的内容，“我不明白自己心里对他的感觉……他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