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开了两天的会，最后一天是分组讨论。陈锐锋醒得特别早，还没到酒店游泳池的营业时间，他不愿浪费时间等待，想了一会，换上了跑步穿的衣裤，蹑手蹑脚出了门。

初秋的早晨，空气凉丝丝的，还有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跑起来感觉畅快又清爽。陈锐锋暗自遗憾，B市一到秋天，早晨的雾霾格外深重，竟没想想到Z市会这样截然不同。果然，固有思维如同一叶障目，蒙蔽心智。早知如此，前两天早上真不该贪恋那室内泳池，错过了这样难得的好天气。

一不小心，就贪心了。陈锐锋绕着酒店的街区不知跑了多少圈，越跑越舒服，根本停不下来。眼看时间所剩无多，他赶紧加速往回跑，冲进酒店大堂的时候，铺面而来的温热空气让汗水喷薄而出，畅快！

他满足地伸展四肢，慢慢往电梯厅走，却听到一个严厉的女声，虽压抑着声量，依然显得突兀：“你到底怎么回事！除了第一天，连续两天都迟到！这么没有责任心，来当什么志愿者！”

陈锐锋边走边扫了一眼，脚步却慢了。一排穿着月白色旗袍的女生队列前面，那个低着头挨骂的小姑娘，不就是那晚丢了餐券的“小迷糊”吗？

她背着个鼓鼓囊囊的柠檬黄色双肩包，穿着一条白色针织连衣裙，那件月白色的旗袍抱在胸前，胸脯一起一伏，显然是跑得太急了，还有只帆布鞋的鞋带都跑散了。陈锐锋不知不觉停住了脚步。

“老师，她家住得特别远。可能早上打不着车。”队列里有人帮她分辩。

无疑是火上浇油。“远是理由吗？越远越该早起！”那领队模样的女人越发气势汹汹，“因为你一个人，耽误了大家多少时间！你到底知不知道！”

“老师，您说得对。是我错了。今天结束以后我来清理会场当惩罚吧？”夏楠的声音传来，竟是从容不迫的，“对不起，已经耽误大家很多时间了，我们赶紧准备吧。不然就真的来不及了！”

哈！她倒伶牙俐齿。陈锐锋噗嗤笑了，抬脚兀自往电梯厅走去。等电梯的时候，那群穿旗袍的女孩叽叽喳喳蜂拥而至，陈锐锋自觉退到边上，让她们先上。

“快点楠楠。”小迷糊和同伴也冲过来的时候，门即将徐徐关上。陈锐锋抢前一步，一手按住电梯按钮，一手挡住门，夏楠和燕子鱼跃而入，转过身来的时候，听得陈锐锋的声音：“嘿，鞋带散了，小心绊倒。”她俩低头去看，门关上了。

沉默的电梯里，燕子忽然推了下夏楠的肩膀：“刚才那个，是不是那天晚上给我们餐券的那个人？而且……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声音很好听？”

夏楠当然注意到了。她从小学习大提琴，对所有的声音都敏感。进电台实习以后，更是留意不同的人声。声音就像指纹，再相像也会略有差别，音色是一方面，节奏、气息、语调、用词、音量，这些微妙的差异，也会流露出人不同的性格特质。这个男人说话音调低沉、节奏平稳、气息匀称，是沉稳的人。夏楠蹲下来，窝在女孩子堆里系上鞋带。他说的对，得赶紧系上，等下万一被这些姑娘们踩住，肯定摔个大马趴。

这注定又是漫长的一天。夏楠看了日程表，今天虽然是分组讨论，但每组还都是全天报告，A讲完了B讲，B讲完了C讲。爸爸那时真是过分乐观，以为只有开幕当天紧张，竟没想到连续三天都是满满当当。

夏楠边躲在厕所里换旗袍，边在心里吐槽：为什么开个学术讨论会还要这么多礼仪小姐，又不是搞奥运会颁奖！酒店里那么多服务人员还不够吗？

同样这么想的还有陈锐锋。自从刚才知道那个“小迷糊”竟然在做礼仪小姐，他就特别注意起了会场里那些穿着月白旗袍的小姑娘们。他好奇她们都在干些什么。

上午陈锐锋在最大的分会场。这里布置得如同报告厅，正前方是个硕大的舞台和投影。今天厉教授要做个专题报告，所以陈锐锋的座位也被安排在舞台下方第二排，紧挨着第一排所有受邀演讲的嘉宾。

此刻，他的视线一直盯着舞台一侧女孩的身影。她已经和所有的礼仪小姐一样把头发高高盘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和一瓣小小的耳朵。丝缎质地的旗袍穿在她玲珑有致的身上流光溢彩。

“小陈，PPT拷进台上那台电脑了吗？”厉教授回头问。“嗯，现在就去。”陈锐锋站起身，缓缓走向主席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右侧上台更近一些，他的脚却不由自主的迈向左边。

夏楠正站在舞台左侧发呆呢，忽然余光看到有人过来，赶紧抖擞精神。定睛一看，又是他？

“我拷下等下演讲的文件。”他主动说明。

呵，又一次撞上了他带笑的眼睛。夏楠赶紧伸手引导：“好的。您这边走，小心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