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脑中除了郊外祭祀的惊变外,还不断萦绕着一封从远处秘密送来的书信。
“郑公亲启,遥拜之!一别两载,一切无恙乎?吾心甚念之!自三川郡相见,未及三日便匆忙别去,吾仍心怀愧意,知君心怀宽大,必不计较矣。到此年吾北去两载有余,行遍七郡数十县,别离之日,君只道是吾游历之乐,今日忆起,此言差矣,甚累乎。书信无以细述这千里之行,只一字也,苦!
闲话不再赘言,君可知吾之苦,比之这万千之民之苦,不为苦矣。
万千民夫被征戍修长城以御戎敌,吾之此乃万世伟业,与公之督工建渠皆是为这天下之民也。
但如今天下已定,政令苛责,劳役繁重,积怨已深,非为善也,如今边境五郡,虽无外忧,而生民已不堪重负,自闻得始皇帝薨逝,胡亥登帝,赵高擅权专断,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天地之色将变也。
吾此信乃是告知郑公,且早做预备,勿忘祖训!海外同仁他日即赴咸阳,吾亦需去访灵公,商讨秘事,他日咸阳再会面谈其详。庚寅五月,墨其拜上!”
此封书信距今也有月余,郑国知道恐怕咸阳城今日突变的消息,还未传离这京畿之地,自己这位老友想必也不知晓,可令其担忧的则是书信中提到的同仁奔赴咸阳这个细节。
郑国如今身为秦国治粟内史,其实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便乃是墨家门徒,想当年明面上郑国乃是奉韩王之命前来秦国,实则乃是巨子之令。
巨子不忍看到天下纷乱,百姓遗尸荒野,饿殍遍地,死伤战场,知道秦国兵强马壮,又地处西陲,无边扰之患,且又知始皇帝也统一天下的野心,便命郑国前来秦国。
郑国利用自身才能,献策始皇帝,最终开凿引泾渠道,使关中的干旱平原成为沃野良田,粮食产量大增,物产富饶,国力益发强大,为帝国一统奠定了物资保障,自己也以工匠之身份进入帝国中枢。
自始皇帝统一天下后,自己所在的墨家便早已纷纷隐世不出,如今自己老友这番书信,明显是一个信号,如果天下承平,巨子肯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而一旦有举动,就说明天下即将会发生大的混乱。
身处朝中,郑国自然也知道天下久劳其身,积弊颇深,却未曾想到竟然到如此地步,转念一想,假若扶苏登帝,必将大改国政,使天下民众得以喘息,并不一定会发生动乱,这样下来墨家门徒亦不用空劳其身。
书信之中老友所言秘事,郑国心有疑虑,以自己对老友的了解,一向谨慎,言语中这般语气莫非还有其他隐情。
郑国微微一叹,此时院中家槐彷佛也像是活了一般,轻轻晃动了一下,细看周遭,没有任何风的动静,郑国只觉得有些怪异,便随即起身,走到槐树之下,手掌轻轻的扶在粗糙的树干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