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怎么就没瞧出来柳贵妃这般缠人？

如今他是想要脱身，也难了。

“还是改日罢，今日父皇应当也累了，”宿琦见自家父皇神色犹疑，忙给他递了个台阶下，“左右来日方长，母妃还怕见不到父皇与我对弈不成？”

柳贵妃眼睛一亮，是呀，这她怎的没想到？等过个一两日，以此为借口请陛下来钟粹宫，不是正正好？还能让旁人见见她依旧是盛宠在身的贵妃娘娘，省的有那人生了贼胆来作践她。

“倒是臣妾考虑不周了，”柳贵妃手上动作不停，又侧眸含情带怯的瞧着皇帝，“陛下……陛下觉得阿琦方才所言如何？”

皇帝眉眼间闪过了一道恍然，这他好像还什么都没……怎的这母子二人便给他定下了？还真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皇帝自己还没理清其中的关窍，又一抬眼对上了柳贵妃期待的目光，一时间竟有些怀念总是端庄得体的皇后来。

他愿意等着那姑娘一点点的走过来，愿意等着她一点点的明白过来。落黎音是做好了要等很久的打算的，可，若是能瞧见那姑娘的回应，他自然是更愿意的。

从前只觉得柳贵妃性子简单颇合他的心意，如今倒觉出了皇后的好处来，那是一个，绝对不会让他为难的。

落黎音对自家姑娘的亲近，那向来是欢喜的。

白了，这样一点试探都没有的，一点心翼翼都没有的，不用顾忌的亲近，又有几人不愿接受呢？

皇帝不清自己如今是如何想的，可……与柳贵妃一起，实在是太累了。他得尽心尽力的来分辨柳贵妃哪句话是真心，哪句话又是假意。

从前那些年的意温存，总是比不过如今的权势地位给更能迷人眼。

“这些日子国事繁忙，朕也少有空闲，怕是不得空，”皇帝按了按眉心，“等来日空了，再去瞧你，也再和阿琦对弈。如此安排，你看可好？”

“儿臣觉得极好，”宿琦看着自家默不作声的母妃叹了口气，又打起精神看向皇帝，“儿臣棋艺不精，若是要与父皇对弈，少不得得寻个师傅学上些日子，以免输的太难看。”

“阿琦这般倒是极好。如他这般的青年人，合该是看重胜负的，”皇帝跟着夸了两句，“只要莫伤了和气，父皇都依你。”

宿琦脊背一寒，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父皇是一直都知道他想要做什么的？只是看再如今他还没有真正的对宿深下过手，所以才、才对他多有容忍的吗？

事实也正是如此。

哪怕这一家和乐，只是他一饶私愿和妄念。

“对弈而已，怎会伤了和气？”柳贵妃眨眨眼，显然是只以为这父子俩在笑，“不喜欢棋道，学的不好也是常事，哪里还能样样都叫他会了？”皇帝眼角的余光一直落在宿琦身上，就等着瞧他的反应了。

“那儿臣只好求父皇让着儿臣些了，可莫让儿臣在母妃面前出丑才是。”宿琦面上半分恼意都寻不到，仿佛他没听出来皇帝的话中之意一般。

皇帝自己也拿不准宿琦是真没听明白还是装出来的，可他乐得见宿琦这样儿，自然不会与他多计较。

哪怕是装的，皇帝也只盼着宿琦能一直装下去，把他的狼子野心好好地收起来，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富贵闲人。

毕竟他，还是很在乎宿深的。那本便是宿深自己的东西，又怎么能委屈了他？他给宿琦与柳贵妃的，已经足够多了。

她怕的便是因着母家之事连累了儿子，如今瞧着陛下仿佛不大介意，自然是高兴还来不及。

闻着渐渐升起的茶香，柳贵妃竟生出了几分恍如回到了从前她与陛下感情最最好的那段时日。

那时候她还没有阿琦，也还只是个婕妤之位，却入了陛下的眼，得他宠爱，被他护在羽翼之下，这些年来从未吃过大亏。

哪怕陛下虽是一样的与皇后举案齐眉，哪怕太后一点都不喜欢她，可她却还是一路升到了贵妃之位，更因着如此，她们柳家从破落的侯府一跃成为了国公府。

虽还只是同原本一样的闲散勋贵，可不也是要好得多？更何况，因着此事，柳家在京都的圈子里总算是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初步的挤进了顶级勋贵的圈子里来。

她再是不谙世事，也清楚这对柳家而言，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也清楚……陛下待她，到底是有多好了。

她甚至以为，自己与皇后相比，也差不了什么。那人有的不过是正妻的名头，可她拥有的，却是帝王的心。

可那样的日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她有了宿琦之时，已经是妃位了，那会儿她与陛下间还是很不错的。宿琦时候，陛下还曾与她一起展望过日后他会选择一条什么样的路。

或许，是从……皇后也生了儿子开始。

皇后的儿子先不足，身子虚弱，却又是中宫嫡子，自然而然的便夺去了皇帝的目光，

她心底怨恨，也开始惶恐，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她与皇后是不一样的，她的儿子，与皇后的儿子，也是不一样的。

落黎音觉得自己还是很有耐心的，活了这么多年，旁的不，耐性那一项，却是真的给打磨出来了。

柳贵妃想不明白，但却本能的觉得惶恐。

谁会想要……被人给放弃呢。

尤其是那人还是她一直以来倾慕的人。

此刻那些从前想不明白的，仿佛忽然间便清晰明朗了起来，柳贵妃忽然明白了陛下为何会与她渐行渐远。但已经晚了。

她不可能收手，也不可能劝宿琦收手的。

落黎音想，大约，是因着，他真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姑娘，是真的在把他当做一个自己很亲近的人来看的吧。

这样的感觉，其实也还不错。

既然已经是走到了如今的境地，那也只好闷头走下去了，她别无选择，她的阿琦也是。

不过……知道了自己是何处叫陛下不喜欢，倒也是个收获，好歹能避开这点，能让她好好地在陛下面前表现，做回那个圣宠优渥的贵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