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祖余光里瞥见少女眼中似有泪光在打转,刚要开口解释自己方才情急之下逾礼的举动,却见少女已抬步向山下一阶一阶走去,只好在心里叹了口气,连忙追了上去。
阿祖内力充沛,其实根本不用出力便能追上少女,但她走得小心翼翼,步伐自然慢了,少年僧人也走得“小心翼翼”,怕跟近了会让那少女再度受惊,所以始终以两三丈的距离不远不近的缀着,心中想要解释,话到了嘴边却笨拙地说道:“施主,我……我……”鱼蓝听到身后少年僧人吞吞吐吐的话语,心中只觉更加的郁愤,回头喝道:“你要是再跟着我,我宁可从这里跳下去。”阿祖闻言立时止步,只得目送那少女扶壁离去,直到她的身影半没于云雾中,忽然间眼神一黯,复又抬步跟了上去。
少女满胸膛的羞愤之情,强忍着来自扭伤的脚踝处的疼痛,咬着牙一步步向石阶下走去,心中止不住的伤心难过:“爷爷说得对!江湖险恶,人心不古,被一只小雪狮欺负也就罢了,还被一个和尚占了便宜,打又打不过……”她越想越难过,不一会眼泪便成串的掉了下来,呜呜呜的哭泣声被山风送去好远,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见白云依旧,雾锁山峦,所谓不到穷处不恨山高,望着脚下仍是绵绵不绝的青石山阶,少女只恨不能一跃而起乘风归去了好,正是又累又痛间,忽然目光一亮,就在方才刹那间,少女瞥见六七步外石阶旁一丛杂草里,似乎有一团纯紫色,吃力的又走近几步,额上涔出冷汗,张大眼睛去看那丛杂草,内里竟是一株碗口大小的灵芝,她记得曾阅读过的一本药经上有过记载:“山高云深处,暮霞朝露生,通体纯紫色,闻之有异香,是为灵芝云母。”
少女大喜,若真是云母灵芝,采回去带给爷爷,他老人家处罚自己私自出走时定会看在云母灵芝的份上网开一面,那灵芝长在石阶下方三四尺处的一块凹陷的坑洼里,又被杂草掩住,若不是机缘巧合,估计谁也不能发现上下山必经的山阶下竟生长着如此罕见的灵药。说是时,少女已弯腰附身展臂去采灵芝,可惜尚差着一尺多的距离,索性便趴在了湿润的青石山阶上,小半个身子探了出去,这次终于够到了灵芝,正要运用巧力采摘时突然间只觉眼前青影一闪,少女定睛一看,一条七尺长的碧绿色青蛇正对着自己淡定的吐着蛇杏子,一双纯黑的蛇瞳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少女眼前一黑,连惊叫声也没来得及发出便识趣的晕了过去。
她小半个身子本来悬在半空中采药,这一下果断的晕过去后整个身子便如熟了的果子向悬崖下坠去,正适时,一道人影以迅雷之速冲了过来,但终究慢了一步,少女的整个人已经掉落下了悬崖,那道灰影犹豫一瞬,瞬间便跟着跳了下去。
这道灰影正是远远瞧见少女脚踝有伤的少年僧人祖念一,他一直在暗中远远的缀着,就是担心出现这种意外情况,可惜终究还是慢了一步。阿祖发力蹬在沿途的崖壁之上,数息后终于追上了少女坠落的身体,一把将她揽在怀中,然后一翻身将自己变成背向大地的姿势向下坠落而去,少年僧人胸膛猛烈的起伏着,早已暗运金刚玄劲于体内奇经八脉行遍大小周天,此时就连呼出的气息也变得无比的沉重,只闻耳畔风声刮得二人衣袍猎猎作响,间中又有无数藤蔓打在背上直如斧劈一般疼痛。“唉……我就要死了吗?”少年僧人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忽然惆怅起来,“好像我这一生还没有做过什么值得怀念的事呢......”
正当少年僧人做着人生最后的感悟之际,也许是释迦牟尼不想过早的见到这位门下弟子,下方出现了一片平均十数丈高的榕树林,榕树的枝叶最是繁茂,十数丈巨大的榕树林冠更是层层叠叠如若重云,阿祖神色一喜,心中默念道:“多谢佛祖救我!”催动内劲尽数集于双臂,随即便从背部传来巨大的痛楚,双臂仍牢牢地护住怀中人。不多时,轰隆一声,阿祖闷哼一声,唇角溢出鲜血,只觉脑海中嗡嗡响个不停,霎时间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祖悠悠醒来,发觉那女施主仍在怀中昏睡,好在周身似乎除了几处擦伤外并无严重的伤势,总算是安下心来。随即四肢百骇传来阵阵痛意,阿祖一抬左臂,发觉左臂已经毫无知觉,一抬右臂尚能动弹,检查一番自己的伤势,肋骨足足断了四根,左臂骨折,幸而双腿受伤并不严重,他挣扎着缓缓站起,发觉胸腹间传来疼痛的感觉,想来多少还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深呼吸一口气,强运起十去七八的内力,陡觉周身一冷,低头一看才发现浑身衣衫早已被汗水和血水浸湿,将将把少女扶起搭在肩上,少年僧人向林子的东边缓缓走去。
名山大川也好,犄角旮旯也罢,山脚水畔总是住着农户或猎户,林子东边的边缘便住着一户周姓人家。
良久后,小院前一围篱笆,一笼鸡舍,三间简陋的木屋映入眼帘,面色惨白几无人色的少年僧人阿祖小心地将少女放在篱笆前,小屋木门紧闭,想来主人正外出狩猎未归。阿祖放轻脚步静静走到木屋窗下,张目向屋内望去,里面陈设简陋,除去桌椅床外,只余墙上挂着的一副蓑衣和斗笠,一位布衣妇人正坐在屋子正中的黄花木桌前引线穿针做着女红活,阿祖认出这妇人正是周嫂,心道:“周嫂的丈夫想是携弓出猎去了,此处僻静往常也无人来往,唯有野兽觅食偶然出没,怪不得周嫂人在家中却大门紧闭,周大哥既能外出打猎想来前些日子被野兽咬伤的伤势已经痊愈。”回头望了眼犹未苏醒的少女,心下思忖,“不若将她安置在此处,她一身功夫不弱,不至于受了欺负,况且周嫂夫妇皆是敦厚之人,断不会亏待她。”
阿祖正欲转至正门处扣门,说是时,周嫂已经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从桌前起身往屋门处走来,口中喃喃自语道:“哎呦,日头不早了,竟忘了做饭,运哥回来该饿肚子了!”阿祖立时回到窗下,半靠着墙壁屏住了呼吸,耳听得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心道如此甚好,周嫂走到院中便会自己发现篱笆外昏迷的那少女,便不用自己出面了,他一身僧衣虽心明几净,但终究是在万丈红尘悠悠众口之外。
果然院中传来一声惊呼,阿祖偏头望去,见周嫂正略显惊慌地站在篱笆前,一连喊了两三声:“姑娘……姑娘!你怎么了?能听到我说话么?”鱼蓝犹自未醒,连阿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圆通无碍,德行圆满”之际,周嫂已吃力得将她扶靠在自己肩上慢慢地向屋内走去。
其时日色已逐渐西沉,林间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更显山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