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和她一起也坐到了门槛上。
“你吃,先吃。”
成雪融看看他,然后就呼哧呼哧喝起了粥。
周莫在一旁看着,心里忽然有点堵。
她不怕,毫无防备。
不是因为信任他,而是因为她真的不怕死。
她还巴不得他在粥里下毒了,是吧?
她就那么盼着死、盼着解脱,是吧?
这样一个视死如归的人,他该怎么救?
“阿傩,”
周莫忽然问:“你还有家人吗?”
成雪融捧着碗,顿住。
眨巴眨巴眼,眼里忽然水光一片。
又眨巴眨巴眼,眼里水光消散无痕迹。
她起身,去帮自己舀了半碗白菜炖腊肉。
周莫在她身后,低声地说了三个字。
“我记得。”
“我记得家里姓甘。”
“奶奶叫何氏,大伯娘叫小何氏,大伯娘不喊奶奶做娘,而是姑姑。”
“呵呵,是不是很怪?”
“幸好这么怪,要不我都记不得呢。”
“我记得我爹我娘,但不知道他们叫什么。”
“人家都叫我爹三郎,叫我娘老三家的。”
“我爹是个庄稼汉子,我娘会织布,会纳鞋底。”
“我记得我娘给我做了一双新鞋,但我舍不得穿着出去放牛。”
“可我光着脚一出去就被带走了,那双鞋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我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妹妹,阿呆、狗蛋、铁头,我就是铁头。”
“爹娘生了三个臭小子,终于才生了一个女娃娃,不知道多稀罕,就给妹妹起了个名字叫稀罕。”
“哈哈,这名字真稀罕啊是不是……”
周莫坐在门槛上自顾自说着他不知从哪淘来的“幼年悲惨往事”。
说得很有感情,尤其是时不时地总要哈哈哈笑一下。
听着让人更加揪心。
这得是多想念从前啊。
成雪融对他的路数嗤之以鼻。
不就是想套她的过往又不敢明着问,索性先说出自己的“秘密”,试图交换她的秘密吗?
哼哼,就顺你一次意吧。
成雪融捧了半碗热乎的汤回来。
坐在门槛上边呼着、边喝着、边听周莫讲故事。
等他讲完,她也接着开始讲了。
“真羡慕你,你还有娘。”
“我娘在生我的时候就死了,是我爹把我养大的。”
“我也有哥哥,只有一个,特别疼我。”
“还有嫂子,是看着我长大的,也对我很好。”
“还有一个胖嘟嘟的侄儿,那小子总是满园子乱跑。”
“园子里的龙眼花刚开就让他给摘了,还有瓜棚,刘老汉搭一个他就推一个,特别烦人。”
住的地方带园子,园子里有龙眼树和瓜棚,还有一个干粗活的老汉。
这听起来,家境很好。
周莫将他的哈士奇人设把握得特别好。
也没瞒着,听到这里就是一脸的惊讶和羡慕。
“哇,你原本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吧?没干过重活粗活吧?”
成雪融摇头。
“山上的果树、地里的粮食、家里的洒扫、采买、三餐都有刘老汉一家忙活。”
“我和哥哥只跟着爹爹学……”
成雪融说着,忽然顿住。
她低头去喝了口汤,滋溜了半晌,才换了口气。
继续说道:“总之,那些年是没吃过苦的。”
成雪融这一下停顿、紧接着转换话题,一系列反应粗糙而生硬,掩饰意味甚浓。
这证明,她不愿多说自己的家庭、家人。
还有,那半句被她咽回去的话,是什么呢?
她爹爹教了她什么?
周莫自昨晚从她这里离开,便去查了仡濮族。
知道仡濮族擅长巫、蛊、毒三道,知道此三道都能杀人于无形。
那时他想起了满园里那令人闻之色变的鳄池水、洗衣房里那至今查不出死因的十个兵。
心里就隐隐明白了。
此刻又见她欲言又止,立刻又自作聪明地认为自己猜到了那被她咽回去的半句话是什么。
是巫、蛊、毒。
她爹爹教她的,是仡濮族传承下来的巫、蛊、毒三大秘法。
“你是怎么被抓走的?”周莫直接问。
“是周莫让你来问的?”成雪融反问。
周莫托腮,并没立刻否认,很认真地想了想。
“殿下没让我问,但殿下之前对你还真挺感兴趣的。”
“只不过殿下感兴趣的不是你的过往经历,而是……”
“火药。”
他耸耸肩。
“我并没问你火药的事,不是吗?”
成雪融低下头慢吞吞地喝汤,不再多说。
周莫又道:“其实,我问起你的家人,只是想告诉你,或许他们正在等你回家,你应该保重自己。”
“离开家那年我还没这个灶台高,当时爹爹哥嫂是舍不得……”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应该也看开了……”
“以前总吵着要回去看看,但从来没机会……”
“现在想想没机会也好,从来没回去,以后不回去也没什么……”
“只要他们好好的,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