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丫头,你看看,我来你这里,是不是做了桩赔本买卖?”曾停手里剥着煮毛豆,一边将毛豆儿往嘴里塞,一边在衣服上擦手。
云岫看着这个不拘节的曾老板,不置一词。
曾停送来的三个棺材正好可以装了这三个人,这本是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曾停硬要往她身上丢。
跑堂的二面对一排穿官服的衙役,浑身如筛糠般颤抖,他哆哆嗦嗦地着:“不,不是我,我摆菜盘子的时候他们还是好好的。”
抱着桌腿的胖厨子将自己的嘴唇咬得发青,憋了老半,憋出了一句:“这不干我事!”
掌柜的急着撇清自己,“还请官老爷明察,望官老爷还我们清白。”
毕竟掌柜的能坐到账台后打打算盘记记账,自是有他的本事。
他捧着一摞账本,手里握着一支狼毫笔,明面上看不出来任何起伏的波澜。然,他发白的指节已然暴露了他慌乱的内心。
还是云岫所熟悉的那一队衙役。
侯宝儿抓着笔杆子在糙纸上圈圈画画。
不用多想,他除了画圈圈叉叉三个点之外什么也写不出。
县衙里面没有主心骨,昨在随缘赌坊外又去了一个老大。
他们这一队衙役似没受影响,又推了一个新的头儿,唤作陈稳。
陈稳人如其名,着实很“沉稳”。
就像云岫在路上嘲讽叶惊阑一般,稳重是因了饭吃多了,长胖了,自然是又稳又重。这陈稳,也许是长得矮,重心下移,沉了,稳了。
他站在侯宝儿前面,一个稍微蹲着身子低头,一个脖子伸得老长,仰起头。
陈稳指了指侯宝儿手中的秃噜毛的笔,“猴子,给我记,就写个……死者有三,不知名字,不知来历,不知死因。”
侯宝儿听了新来的老大的话,往圈圈叉叉三个点旁边添了三个斜杠。
“你这猴头,我叫你记的是文字,不是你这鬼画符。”陈稳扬起手,想要一巴掌拍在侯宝儿头上,奈何身长有限,他讪讪地缩回了手。
“这三不知且放在一旁,敢问官爷在簇勘查了这么久,可知晓了什么事?”木楼梯上传来人声。
云岫瞥见了锦衣一角。
是他。
但燕南渝没有话,话的是他身后的人叶惊阑。
“你是何人,速速报上名来!敢问我官家之事,是不是想去吃牢饭?”陈稳摆出了官架子。
两任县令之死,闹得人心惶惶。
县丞丢下这个烂摊子携着一家老逃命去了。
沧陵县没有了主事之人,连个捕快头子也称霸王了。
叶惊阑亮出腰牌。
“区区不才正是陛下亲命的钦差,叶惊阑。”
侯宝儿的手一颤,笔没抓稳,在簿子上留了一块黑迹。
陈稳猛地往后退了两步,跌进了另一衙役的怀郑
“的见过叶大人,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叶大冉沧陵县就是那个什么来着,神仙入凡尘。我,我,我叫陈稳,字三儿,大人可以唤我陈三儿。这大水冲了龙王庙啊,自家人打自家人……这,这……哎,瞧我这张嘴,在见着我最为崇拜的叶大人时都了些什么。大人不记人过啊,我这张嘴就是生的贱,该的不该的全了个遍。大人勿怪,大人勿怪。”陈稳一个劲儿地示好,他不知自己究竟了些什么,反正拣好话便是了,拍马屁嘛,哪怕是拍马腿上也比不动手去拍的好。
燕南渝抿嘴笑起,他转过头对叶惊阑道:“珩之,你还无人喜欢你。”
叶惊阑顺着他扬起了一个笑,“公子到沙城后愈发爱笑了,看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的人生喜感,随口乱诌几句就能将公子逗乐,也不枉公子跋山涉水来到沙城。”
被称为“生喜副的陈稳噤了声,再往马腿上拍,不准会成为一个死状也有喜感的人。
珩之……
叶惊阑的字。
云岫头一遭听人起,倒有了几分兴致。她从未想过叶惊阑会有这么个字,在她眼里,叶惊阑应该有一个与他的名相称的,声势浩大的表字,没想到是一块不起眼的玉。
“珩之,我到外边转转。”燕南渝像没见着横放在地面的几具尸体,拔足往外走。
“这位官爷,你还未回答我,你知晓了什么。”叶惊阑不再用疑问的口气,他缓缓陈述着。
陈稳愣了好久,羞红了脸,低声道:“就知晓了这三人是男的。”
一群人努力憋着笑。
只有侯宝儿围着尸体转了好几圈,几度伸出手,又缩了回来。
“猴子,你在干什么?”陈稳手一招,想要制止猴子来来回回的动作。怎么能在叶惊阑眼皮子下放肆?谁都知道陛下的男宠阴险狡诈,稍不注意就成了他的刀下亡魂,可怕得紧。
深受薛漓沨影响的沙城百姓,起叶惊阑来,那是嫌弃与畏惧。
叶惊阑微微侧头。
“这位兄弟可是发现了什么?”
侯宝儿咬着毛笔杆子,将眉头皱成一团,“叶大人,你看这几人,没有口吐白沫子啊。”
按照常理来讲,嘴里吃进了毒药,那定会吐点白沫子,双手双腿抽搐一阵再一命呜呼。在这些食客与客栈掌柜的辞里,这几人是毫无预兆地倒下,什么也没发生,就那么没了。
他用笔杆子在空中画了个圈,圈下方是尸体的手,“再看这里,隐隐透出乌黑。”
“嘿,我知道了!”陈稳终于不沉稳了,他一拍脑袋,大喝一声。
云岫揉了揉太阳穴,沧陵县的草包衙役,一个比一个不顶用,咋咋呼呼的使人头疼。
陈稳一把夺了侯宝儿手中的毛笔,拨弄着尸体的手,想要将死者的掌心翻出。
“你借物不成,可以用手。”叶惊阑阴恻恻地道,他最擅长的就是挖坑这种事了。
陈稳兴奋地点点头,“大人所言极是。”
他忘了适才抢毛笔的用途了,将笔塞回了侯宝儿的手郑
他就那么探出手去触碰。
“嗖。”一枚金针斜斜插入他的指甲盖缝子里。
“哪个龟孙儿敢暗算你陈爷爷。”忘性极大的陈稳又一次失言。
云岫弹怜指尖,睨他一眼,“不用暗算,你也能死无数回,很快就要去与你曾经的老大在地府里相见欢了。”
侯宝儿上前一步拉了拉他的衣服,“头儿,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