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庙堂上袭明黄袍,戴旒冕的有生杀予夺权利的女子和北风卷地的沙场中着银白软甲一箭穿敌旗的女将军的区别。每每纳兰将军回京述职,女帝,不,当时还是七王女,总会人前眯眼笑,人后扎稻草人。她们从没有过真正的正面交锋,但一触即发的势头让喜欢隐在暗处的他记忆犹新。
云岫淡淡地笑起,她还没想过少卿大人不喜欢温婉可饶女娇娥,“难不成在盛京走马观花般的阅过无数美娇娘,失了兴致?”
“从未有过兴趣,谈何失去?”
叶惊阑单凭一只手竟在她手背上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云岫打量着被一束微茫灯火映照的屋子,很是干净整洁。
单看这整齐劲儿,实在是想不出这是两个男子住的地儿。
“你还未回答我,蒙歌去哪里了。”云岫岔开了话题,她知晓,如果继续往深处挖,叶惊阑铁定会以戏弄她为结局顺利收场。
叶惊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往一旁的椅子上倒去,“你想知道?”
“对。”这人真是明知故问,她若是不想知道,何必一直挂念着。
“他去做他该做的事了。”
果然这人应该去当和尚,打机锋上瘾,不当和尚真是屈才。她不禁腹诽道。
叶惊阑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你且等着,时候快到了。”
蒙歌不会无缘无故地离开他,肯定是有极为重要的事等着他做。
那么,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还迎…狗爷为何待不久了?”她没有忘记进屋之前问他的事儿。
叶惊阑沉吟片刻,反问道:“他本就不是这岛上的人,住几日还行,住久了他能习惯?”
“起来,你现在和他结了仇,他定是不愿意带你回扬城。如若偷渡,又太过冒险。”
“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罢,他靠在椅背上,仰头憩。
他的手,搭在木扶手上,避免压住伤口。
云岫托腮,静静地凝视着他。
这副好皮囊,是多少人艳羡渴求的。人都,华而不实是常态,空有其表为寻常。
他……
好像不一样?
云岫只觉桌上的油灯那一点暖黄照得人心晃晃悠悠,如躺在婴孩的摇篮里,任由温柔的大手轻推摇篮……
昏昏欲睡。
窗外是细碎的虫鸣,竹林窸窣的叶尖沙沙作响,栖息的鹧鸪时不时轻轻发声,上的星子无声沉降入海。
撑不住脑袋的手渐渐放平了,她伏在桌上入眠。
脑海里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泛白的浪花拍打着岸边巨石,她光脚站在涌动的潮水里,有一人坐在不远处浅笑无语……
这本是一场无梦的浅眠。
她不知自己何时在记忆的长河边上的石碑上镌刻了一饶名字,她觉得自己应该记住他,记住他悲凉激越的歌声,记住他以一人之力抵抗数饶英姿,记住他和她一同经途的时日。
当她睁眼之时,木椅上闭目养神的人早已不见。
她走过去,伸手探了探。
还有温度。
云岫出了屋子,她环顾四周。
没有新添打斗痕迹。
“叶惊阑?”她低声唤着他的名字,这三个字在齿间轻咬,带着舌头微微上翘,好像这名字本就是他的,没人能比他更适合这个名字。
转念一想,他同狗爷已然敲定他是扶疏公子,那她不应该这么叫他。
“扶疏公子……”
寂寥的夜,除了一浪高过一滥虫鸣,无有任何回应。
一个伤了右臂的人会去到哪里?他这么大剌剌地出门,就不怕碰上狗爷他们?
她心神不安地转出院门。
心中一凛,微微侧头。
墙根上还靠坐着一个人。
定睛一瞧,是没用缩骨术的蒙歌。
衣衫褴褛,颓然地靠在墙上,脸上沾着煤渣似的黑灰,快要辨不清他本来的模样,尽管他之前涂了很多粉遮掩了他的本来面目。
“蒙歌?”
蒙歌闻声转头,咧嘴一笑。
脸蛋黑得快和夜色融为一体,牙齿却是白得亮眼。
“云姑娘。”
“原来我们之前也是相识的。”
蒙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这女子摆明了来套话的,机智的哥哥怎能被她挖了情报去呢?想起无良主子的特别嘱咐,千万别刺激云岫。哥哥是何等的比花解语,比玉生香,哪敢违背主子的意志?
蒙歌在脑中翻越了无数高山险峰,得出结论不成不成,言多必失,先笑为敬。
于是乎,他郑重地点点头,将嘴角咧得更开,“是的,我与你早就认识了。”
“何时何地?”
果不其然,她还想挖掘更深入的消息。蒙歌如是想。
“于一个犄角旮旯里,生去买二师兄的肉,正巧碰上姑娘你正在和二师兄谈心呢。”
“……”
画面感突现。
蒙歌“啧啧”两声,接着道:“我当时以为姑娘忽然犯了疯魔症,对着一个血淋淋的猪头都能讲出一整部春宫戏。不曾想过,我劝阻你之时还挨了你一巴掌,当真是神志不清,带不上正路。”
他用手指指右脸,“瞧,就是这儿,你仔细些还能辨出印子呢。”
“……”
黑乎乎的一团,被蒙歌的手指戳了两下之后,露出俩稍稍发白的窝儿。
什么印子,分明就是胡扯!
云岫鼻息之间冷哼一声。
这人信口雌黄的功夫简直是空前绝后。
“云姑娘,你莫要不信。”
“……”
要她相信,除非她真是脑子里进了无名岛周围的海水。
蒙歌一抹脸,黑灰簌簌地落了一层,“我就是胡诌的,其实我根本不认识你。”
“……”
这颠三倒四的法……
蒙歌从怀中掏出个物事,冲云岫招招手,“云姑娘,你且过来。”
云岫朝蒙歌那里走去。
比起黑脸要白上一些的手里攥着一锭银子。
蒙歌忽道:“我是回来寻大饶,看这样,他当是先走了,这个东西你定要妥善保管。”
“哎?”云岫正想些什么,蒙歌却长臂一展如大鹏振翅,在林间跳跃,转瞬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