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他对于何宾白那不大看得上是早就有了的，不在这一两天生出来。

若说上边的这些即便是有，那也还只是很有克制的疏离，梁文轩这个一贯憋不住心绪的可算是唯一一个放话出来的了。

他那至禧宫没少有下人听到这梁更衣对何选侍发出很不友善的言论来，别说他自己偏殿里伺候的人了，正殿张映熙的下人、甚至于进进出出办事走动的宫人，全都多少听到过。

就连一向寡淡的张映熙都觉得有些聒噪刺耳了，叫身边掌事提醒过两次，只不过没有什么好转，总是看在面子上稍微消停两天，便又开始不知收敛了。

向开朔刚刚接管后宫事务，不熟练不说，还赶上年关，需要安排的事情就更多了，虽说上次事情发生后他也长了几分记性，知道要把控着点儿后宫风吹草动的，但是依旧没有什么过问的意思。

反正也只是乱吠罢了，会咬人的狗不叫，他也不怕这没有了管昌遂挑唆的梁文轩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嘴上愿意说就让他说去吧，反正也是给别人添堵，这些难听的话总归不会闹到霍存那里去，人家一个日理万机的堂堂皇帝，哪里会管这些又没有什么实质东西的争长短。

不过何宾白当然也听到了不少风评，尽管多数人面对他的时候面上还是过得去的，可是他心思敏感，怎能感受不到别人不愿跟他走的太近的疏离？每隔一日到进欢殿聚齐问安的时候，尽管面上都是和气地笑着，他总是隐隐有些失落。

说到这进欢殿，由于除夕宫宴还有往后各种宴会都要操持起来了，这进欢殿也是在霍存授意跟向开朔主理下修缮一新，准备专门用途，后宫这些人会面的场所也挪到了历代皇后居住的秩维宫去。

毕竟到召宁宫宗继那儿去吧，向开朔才是主理后宫事务的人到来仪宫去也不合适，宗继最高的位分还在那里摆着。到哪里都难堪，霍存便还是延续着不被选项束缚的做法，进欢殿给占用了，那就叫他们都去秩维宫这个空着的地方去。

那地方在合适不过了，是正宫皇后的居所，他们本该就去那里晨昏定省的，从前不去是因为中宫空悬，没人可拜，空闲着为图方便，不再占用一处资源，如今没地方了去那里，谁也挑不出错处来。

而那忙活的何宾白，尽管内心感觉到了自己受到排挤，但也没办法，已经由霍存同意，主理后宫事务的向尊使定下的任务，他不干也得干，私下里叫他伶人一样又怎样，他还不得是日日往教坊司跑得勤。

但何宾白不知道，知道了也无力阻止的是，霍存早就对于何宾白存有疑心，这些日子连郑无止都跟着一起跟进追查的事情，此时她处理完了今日手头的事务回了含章殿，正两手空空坐在主位上，身子微微前倾，双手十指交叉，两个手肘分别拄在自己的膝盖上，一副沉思的模样。

那日解春走后，端木俍跟她撒娇之后说起的事情又一次在她脑海中回放，近日里出现的频次已经越来越多了。

“是鹿音歧！”

端木俍那天没头没脑地喊了一句，后面解释给她听，她还觉得挺有道理的。

那会儿撒娇耍赖够了的端木俍想起正事儿来，一边吃饭一边跟霍存说了一下自己的感觉。

她说她也觉得何宾白周身气场有些怪怪的，微妙而敏感。

她说就有些像是像在跟鹿音歧相处的时候会感受到的相似感觉，倒不是引起不适，总归有些没那么放得开。

霍存闻言当时一思索就觉得有点儿道理，仔细琢磨之下，夜里又在床笫上跟郑无止讨论了一下这个问题，也是肯定的答案。但是端木俍那个大大咧咧的粗线条当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郑无止又不像她们这么多年交情，没那么了解鹿音歧，只能凭借着自己这几个月的感受看法来回应霍存，都不能给霍存一个现成的令她满意的说法。

她自己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抛开何宾白，先想一想鹿音歧的特征与经历，尝试着看看能不能分许出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她有那样一种与人相处时给人微妙感觉的心态，这种心态又是什么，再套到何宾白身上去。

其实，那就没什么太大难度了，鹿音歧最大的特征就是来自民间，而不是与他们一样原生的贵族子弟。她如今拥有的一切功名利禄、超然地位，都是凭借着自己的才能，被霍存这个帝王提拔上来重用得到的。她没有任何家族势力可以依靠，自然而然地成了皇帝孤臣，只效忠霍存一人。但是她爬到今天这个高度也是因为自己的真正实力才能，而不单纯是霍存的偏心就可以的，自己的本事，才是得到帝王青睐的前提。

但是，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实打实的打拼，说起来是一代传奇、励志典范，孤身一人深入到这个盘根错节的高层圈子里，鹿音歧必然有自己的陌生感，或者说，自卑情绪。

虽说她本身也是那样沉稳的性子，但并非完全冷然的人，就看她往来仪宫去给霍存雪中送炭似的送暖袋就知道她是有一颗鲜活温热的心的，但是她从未像端木俍那样毫无顾虑地跟霍存撒娇般相处过，永远都是规矩严谨的，颇有一种局外人的感觉。即便是曾经的赵缜，那样娴静的性子，有时候也会跟霍存开开玩笑说说笑之类的，但是鹿音歧，从来不曾。

其实霍存也知道鹿音歧多少有些融不进去的自卑感，赵缜也提醒过她鹿音歧出身低微，心思敏感，相处之时需要多加照顾她的情绪，否则君臣之间因为这样有的没的的心态而有什么缺隙就不好了。

只是这种事情也不能明说，只能在相处之中用自己的真诚跟实行来融化冰碴罢了，鹿音歧跟端木俍呆的久了，也变得稍稍好些，霍存更是没有薄待过鹿音歧半分，端木俍有的，半分不曾少了鹿音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