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是凤卿进冰窖的第三日了,那也是宫中闹鬼的第三日,听说,是当年的云皇后含冤而死,如今回来报仇来了。而这几日那永宁宫里也确实有异动,时不时会传来女人和孩子的哭声,那宫门口的墙边也总有蚂蚁列队而行,有时还会排成一些莫名其妙的什么字,一时间后宫之中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那日临近入夜,衿兰宫的都已经灭了灯,淑妃也早已在寝殿睡下了,可突然殿中烛火忽明忽灭的闪了几下,淑妃也没太在意,翻了个身扯了扯被子继续睡着。直到,幽幽的传来几声颤抖的女人声音:“欢儿妹妹……你……你为何要……要害我……”
淑妃猛地睁开眼,坐起来,紧紧的攥着被子巡视着四周,黑压压的一片,却是什么人都没有,淑妃有些颤抖的退到床上角落边,拧紧的眉头,慌乱的眼神无一不在诉说着她的不安。
“欢儿妹妹,我真心……待你,你……你……却害我……”窗户突然被吹开了,吱呀吱呀的作响,地上也突然冒了一个影子,颤颤巍巍的,凌乱着头发,衣服也萧瑟着,不停的靠近她。
“你,你到底是谁!莫要在此装神弄鬼!”淑妃只紧紧攥着被子,闭着眼睛,不去看那影子。
“欢儿,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为你种的风信子……你瞧……它开了……”
淑妃彻底的崩溃了,脖颈上青筋暴出,脑中一片混乱,有些颤抖的捂住耳朵,直摇头:“不要再说了,不要说了!”
当年淑妃在宫中不受宠,家世也不起眼,便一直如进了冷宫一般被孤立着,又独爱那风信子,整日就在宫里研究培育着。后来,云皇后偶然路过,见她一人独自神伤,隔日便拿了许多种子来,挽起袖子陪着她一起研究,每天都来看她,后来,那风信子竟真的开花了,开了满园。可自从皇后死后,那满园的风信子竟像通灵一般便再也没有开过。
“为何……为何要害我,我待你不薄……”
淑妃紧紧的闭着眼睛,挨着墙角,瑟瑟发抖又逐渐泪流满脸,带着哭腔:“我没有,我没有,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是荣月,她以我父兄的性命威胁,逼着我给你下毒,她说,只要你腹中的孩子,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害了你……姐姐……我对不起你……姐姐……”
十几年来,她没有一天不是在悔恨中度过的,如果当初她没有送那盒糕点,没有换那檀香,云皇后,便不会死,那么年轻善良的女子,丧命在她的手上,她恨自己,可是也舍不下父兄。
那天晚上,衿兰宫遭了火,那火,却是淑妃娘娘自己放的,火势映红了整个皇宫,那大火中还不时回响着淑妃的哭声。所以人都以为淑妃死在了那场大火中,可第二天一早,却在永宁宫里发现了她,旁边地上,还有一束风信子。
宫中关于云皇后回来的传闻便愈演愈烈。而就在隔天,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久无声息的“南苑”府中慢悠悠的驶出了一辆马车,车中,还是那位儒雅温和的四殿下,先后生前的独子,赵逸渊。
马车里的赵逸渊异常沉默,那张平日里雷打不动温文尔雅的脸上鲜少有了些生气。
当初先后死后,他触怒了陛下被赶到宫外,后来又因为与三皇子的争端断了腿,陛下盛怒,便下诏将他囚于南苑,无诏永不得出,十八年也就只有每年先后的忌辰会去永宁宫待上一天。
跟在马车窗边的阿同一脸愁容,满怀心事一般拧着眉头拖着步子,还是希望他改了主意:“殿下,殿下,切莫冲动了。”
赵逸渊的脸色倒是丝毫没有好转,眸子里寒光阵阵,铺满了冷意:“走。”
“殿下明知是谣传,不过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罢了,又何必……”
“阿同,”赵逸渊平静了些,整理摆正了衣袖,慢慢闭上了眼,缓缓舒了口气,“那是我的母亲。”
他即使犯了圣意,即使还要受罚,他也要入宫看看,事出有因,那谣言也不会平白而起,而背后操纵的那人,会是如他所想吗?
等赵逸渊入宫时,宫中已经基本恢复了平静,宫人们来来往往有条不紊的处理着衿兰宫的残局,大多嫔妃甚至陛下都待在明月轩关心着淑妃的情况,那永宁宫还是一如既往的萧条。
赵逸渊平复着情绪,深吸了一口气,便示意阿同推着四轮车往那里走,进入那宫门,首先看见的便是一池荷花,不过,大多都枯萎了,泛黄干枯的荷叶央央的垂在池子里,诉说着永宁宫的平静。
正殿院中种着一颗海棠树,也不知多少年岁了,在这冬日里就散开了枝干傲立着。
“这海棠花,是从前母亲最喜欢的。”
赵逸渊有些痴痴的看着地上稀疏可见的树叶,耳边好像还回响着先后的温柔带着笑意的声音:渊儿,快过来,瞧着这花开的如何……
过了这些个年,殿中还是一尘不染的,从前先后的贴身婢女还是留在宫中,整日悉心照看着,不曾让这永宁宫落了一丝灰。听着正殿有了动静,方嬷嬷从偏殿里慢慢走出来,见着赵逸渊马上快走几步笑着过来行了个礼:“四殿下。”她还是一副干练和蔼的模样,自多少年前在王府中跟着先后便是如此。
赵逸渊也是笑着,神色都松弛了些,微微颔首:“嬷嬷。”
方嬷嬷笑着,端着的手却隐隐有些颤抖,笑的慈祥,慢慢走到赵逸渊面前:“殿下今日……可是有何事由?”
赵逸渊嘴角都不自觉的带了一丝笑意,轻轻摇了摇头:“不过是想来看看母亲罢了。”
两人就还没说几句话,便听见门外陛下有些愠怒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朕何时准你入宫了?”
赵逸渊自己转过那四轮车来面对着陛下,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自母亲逝后便变了脾性的九五至尊,还是平静的颔首行了礼:“父皇。”
陛下倒像是更生气了些,拧紧了眉头,眼神一缩,浑身的帝王之气也更浓厚了些:“马上给朕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