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摇头。就算这个问题可以有很多个答案,魏崇给的这个答案,也是不及格。
魏崇再思忖:“钱?或……地位?”朝中更多的人当初造反,其实无关生计,或为名,或为利。何况粮的本质似乎也是钱,钱与权又不可分割。
顾言再摇头,笑道:“十王已经开始慢慢想得深了。其实这个问题可以有很多个答案,处在不同位置,得到的答案也不同。比如千岁刚起兵时,弱肉强食,武力才是聚集人心的关键,十王在并周一代众望所归,正是因为依附明山王,可保平安。”
魏崇点头。
顾言继续道:“现在十王可以有新的答案。但对老朽来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和之本,不外乎‘利’之一字。”
魏崇似有所悟,但又觉得跟自己刚才的答案似乎也差不多。
顾言笑道:“人性复杂,不同人的利不同;即便同一个人,不同时期,所求之利也不同。王爷当初起兵,可能只是求一夕安稳;但如今,天下太平黎民安康,甚或青史每名,才是王爷的‘利’吧?而对于陛下而言,千秋万代不世功勋帝位永固,则是他的‘利’。你们之间的摩擦,不正在于,方向相同,利却不同吗?”
类似的话,言晟微也说过,却没有顾言说的这么透彻;再加上魏崇如今对世事的理解已经不像那时浅薄,所以便立时明白,顾言说的“利”,乃是广义的利,是大“利”,自己先前,终是眼界狭窄了。
顾言继续道:“掌百官之利,可定朝堂;掌万民之利,可牧四海。所以老朽刚才说,懂了人,这国事的一大部分,就在王爷胸中了。”
***
魏崇点头,突地问道:“先生来辅佐陛下时,可了解陛下?”
顾言听这问题有趣,呵呵笑了起来:“千岁以为,懂人,便是完全了解一个人吗?”
魏崇懵逼:这有什么区别吗?
顾言笑道:“懂人的前提,便是要明白,人性复杂、人心善变。所以你再了解的人,终究可能有你不了解的某一细节。所谓用人,便不过是抓大放小,若想事事尽如自己掌控,则过犹不及矣。”
魏崇似懂非懂,却知道顾言已经在用人之道上提点于他了,心内便暗暗记下,留作以后慢慢思索。
顾言道:“老朽此言,想必解不了王爷心中疑惑。王爷何妨直问,今夜你我二人只做朋友闲谈,定不会有第三人得知。”
魏崇倒不是在意这个,但也知道自己如果不是直接问,等老爷子慢慢猜慢慢给他上课,可能得说到明年了。他想了想,用一种最不涉及核心内容的方式问了出来:“先生辅佐陛下这些年,可曾后悔当初的决定?”
看样子,这孩子是知道了什么。顾言捻须,打量着魏崇。人们常用“书生意气”来形容年轻人踌躇满志的单纯模样,魏崇虽然是草莽出身,勉强识字而已,但他身上,却没有同样经历之人难免的自私和狭隘,若不是曾得高人引导,便是天生的热血悲悯、疏朗坦荡。
难得,难得啊。若早十来年遇到这孩子,他定要好好调教一番,说不定这天下会另有一番模样。不过现在——也不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