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皇后。

三个小宫女的尖叫声中，他赶紧抢步上前，跪倒施礼：“臣工部侍郎段天章叩见皇后娘娘。”

“别叫了。”前方传来一个略有些低哑的声音，随即三个小宫女同时闭嘴，世界回复清净。

“大人请起，婢女失礼，让您见笑了。”声音再次响起。

段天章这才起身，悄悄抬头溜了一眼，却见对方也正看着自己。离他七八步远的地方，言晟微穿着一身素净的宫装站在那，笔管条直，下颌微扬，微有些傲气，却丝毫不显傲慢。往脸上一看，段天章口水差点喷出来，赶紧低下了头。

言晟微从刚才起就在端详段天章，自然没放过他脸色的变化，心下很是无奈，只得假装轻咳一声打破沉默：“这位大人尊姓大名？”

海棠忍住咳嗽忍得甚是辛苦，她敢赌栾骁一碗药，言晟微刚才走神来着。幸而芳草和画鸢刚才尖叫得十分专注，没有留意到这个问题。

段天章也忍得很辛苦：敢情这皇后不光丑，还是个傻的？正胡思乱想着，却听言晟微淡定开口：“刚才她们太吵了，我没听清，才敢再次请教。”

哦，只是耳朵不大好使。段天章想着，回答：“臣工部侍郎段天章。”

言晟微挑挑眉：侍郎和侍郎行走可不是一回事。再看此人，在工地也身着五品官服，这大热天在户外都裹得齐齐整整，汗出到头发都湿透了。

“段大人辛苦了，我等只是想往花园散散步，无意惊扰大家。既然这边尚未完工，我等就返回去。”

“回娘娘，花园南门目前可走。”南门离贤妃的昭华宫最近，为了方便贤妃出来遛弯，就把那里最先休整好了——在贤妃还没入宫的时候。“您走在路上，若遇到大批宫女太监在干粗活，不要靠近就好了。这边本也该有人职守，防止贵人踏贱地，但是今天他病了。”杨大那个缺心眼的又非得在那里晒着偷懒睡觉，结果悲剧了。

生病了？看着段天章满头大汗的样子，言晟微大概能猜到，恐怕是中暑。

“谢过段大人提醒。”言晟微颔首致意，转身带着海棠离开了。

段天章长出一口气，心里不由得暗暗惋惜：陛下哪都好，怎么这口味非同常人？就这皇后的鬼样子，怎么往一张床上躺啊？这陛下是眼睛不好使还是脑子不好使，不用比别人，光比她身边那个眉目秀丽的宫女也差太远了——嗐，不能比，宫女风评被害。

***

“娘娘，要不我们回去吧。”海棠备受惊吓，如此提议。

言晟微指指太阳：“顶着这么毒的日头出来了，没看到小亭子就回去，多亏。”她转头问三个宫女：“你们还能走吗？”

芳草二人是在院子里干粗活的，体力自然要好很多；只是苦了海棠，言晟微想走，她也不好说不去，只得跟上。

东门离南门还是有些距离，天气实在太热，海棠三人都走得有些垂头丧气。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几个人才走到西门，果然规整秀丽，尽显王室风范。正待进门，却听身后有黄莺一般动听的声音传来：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言晟微觉得今天自己怕是跟这个御花园犯冲。心下虽是抗拒的，脸上却装作云淡风轻，端着一颗脑袋傲娇回身，笑道：“好巧，居然是贤妃妹妹。”说完觉得“居然”这个词似乎用的不甚妥当，现在后宫不是就她们俩么？

贤妃眼中闪过一丝幽光，仍是笑得甜美且诚恳：“妹妹每日都要来这里散步，近日身子疲累，恰巧昨天陛下过来，聊得晚了些，今日便晏起了。谁知这么巧，居然遇到娘娘。”

聊的晚了些？现在后宫理论上就贤妃一个人在善尽为人妻的义务，唐冽啥时候这么禁欲系了？是不是——不行了？言晟微心里乐滋滋地八卦，嘴上却义正辞严：“本宫身体不好，服侍陛下的大事全靠妹妹尽心竭力，也是辛苦妹妹了。”最近恶补《女诫》果然收获颇丰。

贤妃有点蒙，这话实在不像是言晟微能说出来的，所以虽然对方口气诚恳，但听在她耳中还是充满了讽刺。不过她王彤玥毕竟科班出身，闺秀学堂宅斗专业优秀毕业生，应付这种场面不要更容易：“娘娘言重了，陛下乃一国之君，尽心服侍不过本分所在。只可惜妹妹近日身子也不太方便，这后宫中仅我姐妹二人，终究太冷清了些。”

啧啧啧，不管是真是假，这觉悟当真让人感动。“妹妹莫要介怀，”言晟微安慰她，“选秀之事已在行进之中，相信不久就会有才貌优秀的女子进入后宫，为妹妹分忧解难。”

哈？贤妃愣了愣，她特意说自己身子不方便，正常人的对话逻辑不应该是问问她身体怎么不舒服么？或者有些敌意的，也是从这里出言讽刺，怎么就提到选秀的事情上来了？而且这个安慰…真的是让她一口血呕在心里。

贤妃最近最不高兴的就是这事，刚一进宫就怀孕了本来是件好事，但问题是这时候皇后卧病，本来也没有女人来跟她争宠。等到她卸了货，这后宫怕是早就妖孽横行了。想想就一口气顶在心里。

言晟微看她神色不对劲，想起她刚说的不方便，以为是痛经，本着当皇后要母仪天下的角色定位，出声道：“妹妹气色似是不太好，不然我们到里面去坐着说话吧？”

后半句海棠听了个开头就知道不好，想制止却已然不及，顿时眼前一黑：完蛋了，此番出来，怕是要给自己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