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没有休息好,顾今之以为拥着鲜活的莫青时就能够睡个好觉,不想刚闭上眼睛,一直被顾今之压抑着的担忧就变作噩梦袭来。
梦里,天阴沉低垂好似要掉了下来一般,莫青时灰白着毫无血色的一张脸躺倒在地,小腹处的血窟窿咕咕的再往外冒鲜血,顾今之颤抖着一双手想要将那些鲜血搂住、堵住,可鲜血沾满全手,顾今之都无法将那血窟窿堵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莫青时的脸色越来越差,体温越来越低。
“阿时,阿时,不应该是这样?”眼泪什么时候模糊了双眼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给莫青时写的剧本明明不是这样的,阿时应该要成为一代明君,而不是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的,“明明之前还一起去城南买杂糖的,怎么一个转身就这样了?”
“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两不相欠啊!”夜阑一袭染血斑斓的白衫站在一旁,表情清冷的看着顾今之痛哭不已,“我们小时用自己的命,补上对你的伤害,还了你无声扛下的那些伤害,只不过他真的不够幸运,非得要搭上一条命才能将这些还上,呵呵,这下真的两不相欠了,多好啊!”
“我没有想要阿时还我什么,没有,我没有……”顾今之双手依旧颤抖的摁在莫青时的小腹处,血依旧是止不住的往外流:“夜阑,夜阑你是神官,你救救他!”
“神官也就是个称谓而已,我只是个普通人,而且这是他要还给你的,我如何能救得起来;你不要小时还你,那你问过小时是否需要你还什么吗?”夜阑说头也不回的就走远,留下顾今之抱着浑身是血的莫青时,无助的跪在原地,夜阑的话在脑中久久不能散去。
若按夜阑所说,从奉诏入朝歌,见到太和殿里的莫青时开始,顾今之就是一厢情愿的要‘还’一切给莫青时:还他不被林贵妃盯着的日子,还他文韬武略的学习,还他要复仇的机会,还他顺应天命所归的皇位。
这一些都是顾今之觉得自己欠了莫青时的,这才是不再吵着闹着要离开朝歌,进而顺了先帝的意,在皇宫里住下,想要将一切都还给莫青时。
可是夜阑却说莫青时根本就不需要这些,那他需要什么?
顾今之不知道莫青时需要什么,却从夜阑的话里知道自己不需要什么,自己不需要莫青时铤而走险还什么皇位,更不需要莫青时用命来抵还这于自己而言无关紧要的东西。
在还与不还之间想着想着,顾今之好像是明白过来了,自己和莫青时虽然同在太和殿里生活了多年,看起来关系是在不知不觉间有了不一样的增进,但实质上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都站在特别冷静的试探位。
第一次稍微的试探,若是达不到预期,那就悄悄的往后退;下次再来,预期越发不可实现,又再再次往后退,最后就退回到各自的安全圈内,虽然面上还端着笑脸,但下次再行事的时候,就不会再将对方的立场考虑在内,所做之事就成了自己以为是对对方好的事。
其实,这都错了,对吧!
星澜厅本是夜阑旧时观星所在,后来在高野处另建高台,此处就闲置下来,室内空旷了不少,稍有异动都会有回音传回来,所以顾今之在睡梦中的哭泣声也就被默默的放大,将浅睡的莫青时给惊醒了。
绵长的厚布帘将室内笼的像是入夜了一般,莫青时小腹处的刀伤还在隐隐作痛,可眼前顾今之低声啜泣的梦哭,却让莫青时觉得自己身上的这点痛根本算不上什么。
两人相识至今,莫青时还从未见过顾今之哭,无论是被林望月整了,还是被无知者抹黑,顾今之都从未在自己前面哭过,好似任何时候顾今之都是快乐的,都是笑意盈盈的,就连睡前,顾今之也是含笑的哄着自己……
是自己让顾今之担忧害怕了,才会在醒着的时候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情绪崩溃,可是入睡之后,情绪就失控了。
莫青时伸手摸摸顾今之的脸颊,然后是梳的整整齐齐的发冠,看起来就像是强装坚强的笑容,莫青时咬咬牙微微支起身子,强打着精神将顾今之的发冠给拆了。
发顶没有了束缚,睡梦中的顾今之好像也是松了一口气一样,贴着莫青时掌心的脸颊也放松了不少,梦中嘟嘟囔囔之间流露出一两个词,莫青时乐于贴着顾今之,就顺势贴了上去,想要听清楚顾今之说些什么。
可越是静心想要听些什么,顾今之的呓语就越模糊,来来回回的莫青时就只听清‘阿时’这一称呼,也不知道在姑姑的梦中,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还能够将姑姑给弄哭了。
手里顺着顾今之的发丝,发丝粗且韧,一缕绕在指尖却又是顺滑的;盖在耳朵上的发丝也被轻轻拾起拨到耳后,小巧的耳朵露出一些,耳珠圆润可爱……莫青时像是一个发现了新城池的领主,在昏暗的环境里,凭借了一丝丝微弱的光,小心翼翼又欢呼雀跃的打量着睡梦中的顾今之。
据说发丝粗韧的女子脾气不太好,可姑姑好像一直都是温和的好脾气;又据说小耳朵的女子最是乖顺,可姑姑好像也不是这样的;然后是唇,顾今之的唇……莫青时将目光长时间的停留在顾今之的唇上,慢慢的回味起睡前顾今之主动含住了自己的唇,是软软的感觉,但好像又不是那么真切。
现在姑姑就在自己的怀中,所以睡前的一切就都是真实的,顾今之愿意要莫青时,顾今之愿意对莫青时负责,所以自己也要对顾今之负责吧!
向来城府极深的莫青时,现如今也一样,小心翼翼的推导着一切,然后说服了自己的不安,伸出手稳住顾今之的脸,凑上自己的唇,果然是软软的,心里一下子像是放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