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神明眷顾,跳进海里的迪克并没有被卷入沉船产生的漩涡里。爆炸声不绝于耳,海面上满是燃烧着的船只残骸。迪克环视四周,试图在滚滚浓烟中找出幸存的佛朗机战舰,却一无所获。
正在这时,他忽然感到后心一凉,回头一看,竟是一个同样在海中凫水的成国水兵。从对方脸上狰狞的表情来推断,自己的后背上应该正插着一把刀吧。
成国人似乎在说着什么,迪克一句也听不懂。他的意识在慢慢流失,海水越来越热,他的身体却越来越凉。在迪克越发模糊的视线里,那个成国水兵最后骂了一句,扯下了他的帽子,便迅速地游开了。
那个离去的成国人,脚上为什么长着脚蹼呢?
这是迪克脑海里最后的一个念头。
进攻三才湾的四十艘佛朗机战舰,全军覆没。其中有三十四艘沉没,五艘被俘,还有一艘主动投降。
沈达海的船在战场上游弋了很久,直到找齐所有的敢勇队员。十分幸运的是,他们一个都没有死有烧伤的,有炸伤的,有在水中和敌军搏斗受伤的,但至少,他们全都活着。
其中一个幸运儿,口口声声说自己杀了番贼的一个大官,还拿出一顶帽子作为凭证。
然而蒋成济的水师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不算火船,水师的一百三十二艘舰船,整整折损了一半。而水师将士们,伤亡也超过了三成。
他们的奋斗和牺牲换来了这场胜利,也为大成的海疆带来了安宁。
水师的大营里,一侧摆放着将士们的遗体,另一侧则是被捆成粽子的佛朗机俘虏。
沈达海带着亲信进入大营后,先向牺牲的英雄们拜了三拜,又转过头去,在那些佛朗机俘虏面前拿出了一顶帽子,甩了甩,用番语问道:
“这顶帽子的主人是谁?”
俘虏们一片哗然,交头接耳,最后,一个靠前的年轻水兵答道:
“是海军中将迪克,这支混编舰队的总指挥。”
沈达海哈哈大笑,把帽子丢还给身后的那个幸运儿,笑骂道:
“二傻,你他娘的还真是撞了大运了。哎,你那刀捅结实了没有?别捅个半死不活,哪天又冒出来的话,可算你小子谎报军功啊!”
被称作二傻的汉子名叫沙丑,丑时的丑,不是丑陋的丑。他不单不丑,长得还挺耐看。就是人有点耿直,所以被叫做二傻。
沙丑把中将的帽子塞进裤腰,拍着亮堂堂的胸脯说道:
“大哥放心,那洋鬼子死得透透的,这会估计已经成了鱼食,就算出来也是给拉出来,怎么会冒出来呢?”
“唉,希望朝廷也能认可吧。你说说你,人都杀了,把首级砍回来多好?那功劳才算牢靠。”
“这可不怪我啊大哥,我戴着那手蹼再拿着刀,别扭得很,能捅死人就不错了,还砍头?怎么砍呀?”
“笨呐!你不会把手蹼摘了再砍?”
“不行不行,我怕给弄丢了。这手蹼可是小小姐给做的,我要留着当传家宝呢!”
“跟你说了多少次,要叫大小姐,不是小小姐!”
“那怎么成?我叫你大哥,要是再叫她大小姐,那不就乱辈分了吗?”
“哈……真是个二傻。”
沈达海和沙丑有说有笑地往蒋成济所在的主帐走去。留下一群惶恐的佛朗机俘虏,在惴惴不安中等候着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