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中,一直躺在矮塌上的凌绝倏然睁开眼睛。
那双一向深邃莫测的眼眸,此时却带着肉眼可见的慌张。
那种慌张,是一个人在遇到自己最在乎的人或事的情况下,内心最真实的反应。
凌绝眼中的慌张,足足持续了好几秒钟才逐渐的消失。
然而若是往常,这种慌张的情绪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他的脸上,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秒钟。
过了好一会儿,那双深邃的黑眸逐渐趋于平静,刚刚凌绝脸上显现的那种惊惧之情,也逐渐散去。
一切都变得平静下来,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在这种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只有凌绝自己知道,那种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后怕和心悸之情。
凌绝缓缓将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清晰地感受到心底最深处那种不容忽视的心悸。
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做这样一个梦。
梦境很真实,直到现在,他都还能清晰的感受到在梦中的感觉。
还有那个人,掉下深渊的那一瞬间,他内心深处的紧张和恐惧。
原来那个人在他心中已经重要到到这个程度了吗?
在那一刻他甚至不顾自己的性命就想要跳下去,但是在梦境中他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感受到的只有无尽悲伤和痛苦。
对于自己内心深处的感觉,凌绝感觉感到难以置信。
不过想想,他又自嘲的笑了笑。
凌绝在心中问自己,其实这种事情早不就发生过吗
那次在武林城的那一次,在那若下去的那一瞬间,他不就毫无顾忌想都没想地就跟着跳下去了。
只是那个时候,他下意识的回避内心的感觉,而且当时情况紧急也容不得多想。
他曾经这样在心里服自己。
自从父王母妃去世后,无论是梦里还是现实中,他感受到的向来就只有
无穷无尽的悲和痛,甚至在后来日久长就连悲和痛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麻木。
虽这种心悸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是这种感觉对他来却也是久违聊。
曾经这种心悸无时无刻,日日夜夜都跟随着他,让他感觉自己无处躲藏。
但是这种情况也仅限于当年事发的那一年。
之后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感觉了。
曾几何时,他一度以为这种感觉再也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如今又感受到这种久违的心悸,他竟然还有一丝丝的留恋。
但最重要的是哪个让他感受到心悸的人还活在这个世上。
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而不是像梦境中的那样。
身后一股粘腻的感觉传来,凌绝微微蹙眉,不敢相信,他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凌绝从软榻上坐起身来,想要让身后那种粘腻的感觉尽快散去,而就在他起身弯腰的那一瞬间,一抹绿色忽然出现在他眼底。
腰间束着的黑金色玉带中别着一抹绿色的影子。
只是那抹绿色并不鲜艳反而很浓郁,呈极深的墨绿色,跟他身上的黑金色滚边的龙袍颜色很是相近。
是以他刚才穿衣之时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腰间还夹带了这么东西。
凌绝伸手将腰间夹着的那抹绿色取出,方才只是露出了一个尖角,此时凌绝才看清楚原来那是一片竹叶。
而且看竹叶那墨绿的颜色并不是刚落的,应该是有几了,可是为何他的衣袍中会夹带这样的一片早已经落下的竹叶呢。
在宫中他的近身之事向来都是由黄通服侍。他的衣物自然也就只有黄通能够接触到,但是他不认为黄通会让整理好的衣物中出现这样一片竹叶。
可既然如此,这片竹叶又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呢。
不知是不是在那张软榻上坐久了,或者是因为梦境初醒,抑或是因为身后的一身冷汗。
凌绝慕然起身朝着窗边的矮桌走去,感受着窗外吹来的冷风,凌绝这才觉得身上那种不适的粘腻感缓解了不少。
直接便坐在了矮桌旁,将手中的那片竹叶放到了矮桌上,然而就在凌绝的手指接触到桌面的那一瞬间,
他的动作忽然一僵,整个人就保持着那个手指隔着一片竹叶抵在桌上的姿势定在了原地。
凌绝感觉自己眼前忽然闪过一片光影,在那片光影中,他对面的位置,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中拿着一枚同样的竹叶,然后将其放在了面前的矮桌上。
只是与他手中的这片竹叶不同的是,那人手里的那片颜色青绿,宛如竹子上正蓬勃生长的竹叶。
他顺着那握着竹叶的手向上看去,而对面那道光影中,在他抬头的一瞬间,那个人也抬起了头。
一双犹如暗夜繁星般璀璨的星眸出现在他眼前,然后他看到了梦中的那张脸,依旧白皙但是却不苍白。
甚至整个人身上也没有那种浓重的淡漠和疏离,他在面前之人身上竟然感受到了一种隐约的温和之情。
还有那人嘴角弯起的弧度,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凌绝忍不住伸手想要去触摸那人弯起的嘴角,然而就在他的手伸过去的一刹那,他手指触摸的地方既然怕碎了。
然后紧接着整个光影在一瞬间化为了一大片光点消失在了他面前。
凌绝下意识的伸手去抓,然而他什么都抓不到,就像方才的梦境中一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片光影化作无数光点从他手中溜走。
等到那片光影全部消失,凌绝眼前的情景也就恢复了原样,对面的席子上根本就没有人,也没有另一片葱翠的竹叶。
有的只有他手中这片墨绿的竹叶。
此时他才想起这片竹叶是从何处而来,是当初他跟那人起叶驰当年被迫离开凌都在他陷入回忆中无法自拔之时,是那个人用这片竹叶将他拉回了现实。
后来在那人走后,他便将这片竹叶收了起来,如今此次回来,他竟然将这件事忘了个干净吗?
或许不是他忘了,他只是下意识地去回避,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对跟那个人有关的一切超乎寻常的关心。
或许更早,从时候那次开始,在他失去了母妃的那一刻,那个人突然闯入了他的世界,代替他的父王和母妃成为他可以用来支撑自己的精神力量。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对那个饶感觉早就超过了一般的知己好友所存在的界限。
他对那饶感觉就好像是一种执念一般,不想那个人受伤,不想那个人陷入险境,不想那个人跟除他之外的任何人过分亲近
他甚至想要那个人永远留在他的身边,这种感觉其实早就有,尤其是那人长大之后再次回到凌都以后,这种感觉便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