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兰馨远去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不愿意去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春黛顿时也觉得无趣,拍拍手走了,对贴身丫鬟芜念压低了声音吩咐道:“你去大门边候着,等大爷回来,你看他神色好不好,要是不好就别说了。要是看着还和缓,又没有直奔书房的话,你就把这事小声告诉他,明白了吗?”
芜念会意后就要走,春黛又挽住她,思虑了片刻低声道:“要是有人问你做什么,你就说我家里从南京稍来个包裹,说好应该是今天到的,让你去门边等着。如果有人问你话,你记住他都说了什么。不管来几个,都记清楚了。”
直到李嬷嬷最后喊累了,若昕才从里面走出来,面无表情看着她,平静地说:“坐吧。你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慢慢说,我出来了,不用喊那么大声。”
春云扛着椅子,走上前搁在她身边,又要去扶她。李嬷嬷将她推搡开,跳上前,大口喘着气,冷笑道:“我知道您要做什么,当着一群人的面,你是慈悲实诚的菩萨。您把小少爷带去了,必会千依百顺地宠着他,好讨足大爷的欢心。再把我支开,等您生了自己的孩子,到时候他成什么了。”
若昕面色无波,低声道:“你要走的事,我并不清楚,我也没兴致去追究是什么原因。我和嘉明确实投缘,但并不是我提出要抚养他的。要是不信,你可以去问你相信的人。李嬷嬷,你应该了解大爷的性子,违逆他的人,让他丢面子的人,会有什么下场。你若是不怕,嘉明就在里面。他的行李送了来,我一样没有动。你进去带他走,只要他愿意,绝对不会有人拦。”
她胆怯了,硬着脖子道:“你少拿大爷镇压我,现在你得势,枕头风一吹,他自然被你吹晕过去了,旁人哪听得见你说了什么。你一个姨太太夺了嫡子,接下去想做什么,没瞎了心的人都明白。”
“嘉明已经被你吓哭了,他怕你的吼声,更怕你要带走他。”若昕冷声道:“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想。如果你想明白了就站起来,要么去找大爷好好地说,求他让你留下来,我会看在嘉明的面子上帮你一把,要么就按吩咐回家去。要是一刻钟过了,你还想不明白。等大爷回来,你就会知道,你刚才骂的究竟是谁。”
她往里面走去,忽然抬高声音,用极为冷淡的语调,震住了背后的所有人,说:“若是我会有自己的孩子,就让我被赶出大门,让人捆了卖到烟花楼里,最后得脏病全身发烂,被砍断双手扔进乞丐堆里,满意了吗?”
李嬷嬷的气息陡然沉重,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进是退,看着她在日光中,像苍白的幽灵般挪走。
她扯出僵硬的笑意,低声道:“我要是明白,就不会在这里任凭你们摆布了。”
景行从外头搬回些新的盆景,放置好后往房间走去。春云走过来道:“六姨太在房里哭呢。要是能哭出声还好些,但她一点声音也没有。我走近了,她还对我笑。”
她大致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忧心忡忡地说:“我就怕出什么事,你去看看吧,大概也就你有办法能让她好受点。”
景行思绪凝滞,问:“是六姨太吩咐我去的吗?”
春云怔住,道:“不是,是我想的。你平时最有办法让她开心了。咱们做下人的,当然是主人高兴,我们的日子才能好过。”
景行默立良久,说:“你先回去吧,我想想办法。”
春云听到这个答案,觉得有些意外,但仍是说:“那好。我要去接小少爷了,六姨太把他送三姨太那里去玩了。”
她走后,景行站在暮春时分的残阳里,似乎有一年,也是这样温暖的光芒,将春水碧树都染成灿烂的金黄色。几只喜鹊在枝头清吟,天际的晚霞由橙黄慢慢渐变,在远山的顶上氤氲出粉紫色的暖光。他好像能闻见湖水的气味,掺杂晚间的素馨香气,随风而来。待到他一睁眼,只有乌黑飞檐,白墙斑驳,那一轮干瘪的落日迅速地消失在灰暗的云层里。